晨雾在林间织就的银纱被第一缕阳光刺破时，瑟兰希尔正在整理仪式用的月光百合。她跪坐在母树裸露的根系旁，月白色长裙被露水浸得半透明，露出腰间缠绕的绷带——昨夜替我阻挡混沌魔力侵蚀的新伤还在渗血。
“圣子大人该用早餐了。”她将盛着晨露的翡翠盏推到我面前，耳尖的银饰随着动作轻颤。我注意到她整理花束的指尖泛着青灰，那是过度使用净化术的后遗症。
母树第七道年轮上的黑斑比昨日扩大了半寸，树皮表面凸起的纹路像痉挛的血管。瑟兰希尔引导我将手掌覆上去时，腐殖质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三百年前的记忆如藤蔓缠上意识——暴雨中的加冕礼，少女瑟兰希尔跪在泥泞里，漆黑树根正刺穿她的脚踝。
“别看那些。”现实中的瑟兰希尔突然捂住我眼睛，她掌心的草药味稍稍驱散了血腥幻象，“母树在通过伤痛寻求共鸣，但您不该承受这些。”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你每天触碰年轮时也会看到这些？”
她垂眸整理被露水打湿的裙裾，发间缠绕的翡翠藤蔓发出风铃般的碎响：“从成为守护者那天开始，这些记忆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晨光穿透树冠洒在她睫毛上，凝结的露珠顺着脸颊滑落，像道未干的泪痕。
净化仪式需要纯血精灵皇族的血液为引。瑟兰希尔解开绷带露出苍白手腕时，我按住她执刀的指尖：“用我的血试试。”
“混沌魔力会侵蚀...”她未尽的话语被我的动作打断。刀刃划破掌心的瞬间，星砂般的金芒在血液中浮动，母树根系突然发出晨钟般的嗡鸣。
瑟兰希尔睁大的翡翠色眸子里映着璀璨流光。她下意识将受伤的手腕藏到背后，这个动作让我注意到她小臂内侧密布的旧伤——深浅不一的割痕像缠绕的荆棘。
当我的血滴入母树根系的裂缝时，瑟兰希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用手帕捂住嘴的指缝间溢出银光，展开时帕子上粘着冰晶状的血渣。“只是魔力反噬。”她迅速将手帕团进袖口，发颤的指尖却暴露了痛楚。
正午的阳光为腐坏树皮镀上金边，我们并排坐在裸露的树根上午餐。瑟兰希尔小心地撕开夹着浆果的精灵面包，将最大那颗蓝莓放在我的木碟边缘。“圣子大人需要多补充维生素。”她说话时避开我的视线，耳尖却泛起珍珠色的红晕。
母树突然的震颤打翻了蜂蜜罐。瑟兰希尔在起身瞬间踉跄了一下，我扶住她腰时触到绷带下温热的湿润。“请别在意这些。”她试图用长发遮盖后背渗血的伤口，“比起母树承受的，这不算什么。”
黄昏的第二次净化仪式前，瑟兰希尔执意要为我换药。她跪坐在藤编垫上处理我掌心的伤口，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人类的身体比精灵脆弱得多。”她涂抹药膏的力度轻得像蝴蝶振翅，“明天开始还是用我的血吧。”
“但你今天咳血了。”
研磨药草的石臼发出清脆碰撞，瑟兰希尔将碾碎的月光草敷在我伤口上：“守护者的使命就是如此。”她抬头微笑时，嘴角新裂开的血痕刺痛了我的眼睛。
夜风拂过母树沙沙作响的叶片，瑟兰希尔在月光下摊开泛黄的古籍。“这是最后一卷净化仪式记载。”她指尖抚过残缺的精灵文，银发如瀑垂落在羊皮纸上，“若明日的星辰位置正确，或许能尝试唤醒母树本源。”
我看着她强打精神的侧脸，想起清晨她偷偷服用镇痛药草的模样。当她再次伸手去取研钵时，我按住了她布满割痕的手腕：“今晚请好好休息。”
瑟兰希尔怔怔地望着交叠的手，月光在她眸中凝成摇曳的萤火：“圣子大人知道吗？精灵的梦境是会开花的。”她抽回手腕背到身后，裙摆扫过地面的残花，“等母树康复了，我带您去看梦昙花海。”
第七天的晨雾格外浓重，瑟兰希尔换上了绣着星纹的仪式长袍。她将月光百合别在耳后时，手指在发抖——昨夜母树的魔力暴动让我们彻夜未眠。
当双掌再次贴上第七道年轮时，三百年前的记忆竟变得温暖。幻象中的瑟兰希尔不再独自跪在暴雨里，我看见自己站在她身侧，金血与银血共同渗入龟裂的大地。现实中的母树突然迸发翡翠色光华，瑟兰希尔惊喜的呼喊被淹没在清越的嗡鸣里。
“本源共鸣！”她顾不得被震落的发饰，拉着我奔向母树主干裂缝。蛰伏百年的世界树种子正在金光中浮沉，瑟兰希尔虔诚捧起光团放入我掌心时，指尖的颤抖传递着跨越三百年的期盼。
新生根系破土而出的瞬间，瑟兰希尔脚踝的旧伤突然愈合。她不可置信地触摸着光洁的皮肤，泪珠终于跌碎在绽放的月光百合上。我替她拂去鬓角粘着的泥土时，母树新生的嫩芽轻轻缠住我们交握的手。
正午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瑟兰希尔在痊愈的母树下舒展羽翼。她旋转时扬起的银发间不再有腐坏气息，翡翠色瞳孔映着漫天纷飞的晶蝶：“您看，梦昙花提前开了。”
我们坐在新生枝桠上共进午餐时，瑟兰希尔偷偷将蓝莓塞进我的面包。她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少女，耳尖的红晕比任何花朵都动人。
当最后一道黑斑被新生树皮覆盖，瑟兰希尔捧着我的右手贴在脸颊：“谢谢您让我看到暴雨后的晴空。”她睫毛上还沾着晨露，掌心愈合的伤口开出一小朵莹白的花。
暮色降临时，瑟兰希尔取下母树新生的第一片嫩叶做成书签。“该教您精灵文字了。”她将叶片夹进古籍时，裙摆扫过我的膝头，“从明天开始，请每天来学半小时。”
归巢的晶蝶围绕我们翩跹，瑟兰希尔哼着古老的精灵小调，脚踝愈合处的新生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色。母树沙沙作响的叶片仿佛在应和，三百年来，树冠第一次投下完整无缺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