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延展,每一帧画面都如同慢镜头般烙印在幸存者的视网膜上。
若离痛苦模糊的视线中,那个踉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占据了全部。是李维。他拖着那条受伤的左腿,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冲向了那道足以湮灭钢铁、蒸发血肉的金色能量洪流。汗水、血水混合着从他额角滑落,但他紧抿的嘴唇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神,却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只本已黯淡、几近熄灭的符文手臂,在此刻,像是榨干了最后一点残存的能量,甚至是燃烧着李维自身的生命力,骤然爆发出刺目欲裂的赤红色光芒。那红色不再是之前稳定输出的战斗辉光,而是一种狂暴的、孤注一掷的、仿佛超新星爆发前最后的绚烂。符文在手臂表面疯狂流转、闪烁、甚至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嗡鸣。他那只替代左眼的机械义眼,屏幕上的数据流早已彻底崩溃,变成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和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过载峰值。
李维的目标,并非妄图以卵击石般去对抗那股源自“守护者”印记、融合了神遗物力量的失控洪流。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只是想用自己这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去充当那道毁灭光束前最后、也是唯一的屏障。
用血肉之躯,去阻挡神祇失控的力量。
“不——!”
若离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破碎的嘶喊,混杂着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惊骇。她想阻止,想呼喊,想冲过去,但身体被体内狂暴的能量撕扯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金色的裂纹在她皮肤上蔓延,如同蛛网般扩散,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为奢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身影义无反顾地扑向死亡。
与此同时,在废墟的另一角,刚刚翻滚躲开能量余波冲击的赵启明,正心有余悸地靠在一块断裂的水泥墙后喘息。他手臂上被羽毛灼伤的地方依然刺痛,脸上沾满了灰尘。当他抬眼看到李维那自杀式的冲锋时,瞳孔猛地收缩,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对于这种非人力量及其所引发疯狂的憎恶所取代。“疯子……都是疯子……”他下意识地低声咒骂,身体却更深地缩入了掩体之后,优先确保自身的安全。这种为了他人而牺牲的行为,在他经历过背叛与残酷现实的世界观里,显得如此陌生而愚蠢。
而重伤昏迷的苏婉,静静地躺在稍远处的瓦砾中,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只有散落在她身旁的、浸透鲜血的研究笔记边缘,那个不祥的“0.7”数字和“拓扑结构”的血字,在混乱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微弱的暗红光芒,仿佛无声地印证着这场失控的灾难。
下一瞬,赤红与金色的光芒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能量层级剧烈冲突时产生的湮灭之声。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耳膜,又如同宇宙真空被瞬间撕裂。
李维符文手臂上爆发出的赤红光芒,在那沛然莫御的金色能量乱流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初雪。仅仅是接触的刹那,赤红光芒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扭曲、蒸发、溃散。覆盖着手臂的金属外壳与符文结构,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金属碎屑和能量粒子,被金色的洪流彻底吞噬、同化。
紧接着,那毁灭性的金色能量,毫无阻碍地轰击在了李维的后背上。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吼从李维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前弓起,脊椎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响。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若离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背部的衣物瞬间化为飞灰,皮肤、肌肉在金色能量的冲击下迅速焦黑、碳化,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骼暴露出来,又在下一秒被更高层级的能量分解。
他的机械义眼彻底暗了下去,警报声戛然而止。
那股冲击若离的金色能量乱流,在贯穿了李维的身体后,威力似乎被削减了那么一丝,或者说,其毁灭的焦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障碍物”所短暂干扰,不再是精准地直扑若离,而是略微偏转,擦着若离的身体边缘掠过,狠狠地轰击在她身后的废墟之上,将一大片断壁残垣彻底化为齑粉,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同琉璃的坑洞。
但对于李维而言,这短暂的阻挡,代价是毁灭性的。
他的身体在空中无力地翻滚了一圈,像一个破败的玩偶,然后重重地摔落在若离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他面朝下趴着,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焦黑的背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那只曾经闪耀着符文光芒、支撑着他战斗的手臂,此刻只剩下半截连接在肩膀上,断口处一片焦黑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生命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上流逝。
死寂。
仿佛连肆虐的能量风暴,连天空裂缝中涌动的异界嘶吼,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若离呆呆地看着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看着他背部那恐怖的伤口,看着他残破的手臂。她身体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所麻痹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理解。
李维……为了保护她……死了?
那个总是带着点痞气、关键时刻却无比可靠的侦探;那个承诺要帮助她、保护她的男人;那个刚刚还在与她并肩作战、试图解析这混乱一切的同伴……就这样,在她眼前,被她自己失控的力量……杀死了?
“不……”
一个字,如同破碎的玻璃,从若离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紧接着,仿佛积蓄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也冲破了身体的极限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蕴含着无尽痛苦、悔恨、愤怒与绝望的尖啸,猛地从若离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再是之前单纯的痛呼,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后的哀嚎。
随着这声尖啸,她胸口那原本灼热如烙印的“∞”符号与羽毛融合之处,猛地爆发出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金色光芒!环绕在她周身的金色能量风暴,非但没有因为李维的牺牲而平息,反而像是被这极致的情绪所点燃、催化,变得更加猛烈、更加混乱!
金色的能量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将更多的废墟卷入、粉碎。天空中的漆黑裂痕,在这股失控力量的再度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处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更多的异界气息和扭曲的暗影从中渗透出来。
若离跪倒在地,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李维趴伏的身影,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身体内部的能量反噬带来的剧痛依旧在持续,甚至更加剧烈,但此刻,一种比肉体痛苦强烈千百倍的情感风暴,正在她的心中酝酿、爆发。
李维的牺牲,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那决绝的背影,那燃烧的赤红,那最终被金色吞噬的瞬间,成为了永恒的烙印。
牺牲……已然铸成。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