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断墙后，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手里紧握着那把在这个末日面前显得如此可怜的手枪。这不是战斗，这是末日，是世界被彻底吞噬的景象。他看到了远处若离光柱的消散，看到了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他想逃，可新的怪物已经封锁了大部分区域。
苏婉依旧昏迷不醒，躺在瓦砾中，生死未知。李维……李维已经消失在了那金色的毁灭光芒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六足怪物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低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剩下若离，跪在废墟中央，濒临崩溃，她眼中的光芒已经黯淡，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以及他自己，躲在墙后，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等待着被猫玩弄，或者被直接吃掉。
天空中的两道裂缝，尤其是那道新出现的巨大裂缝，如同两张巨大的嘴巴，贪婪地吞噬着这个世界。更多的异界生物涌出，它们没有目标，只是纯粹地释放着混乱和破坏。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颤抖，头顶的泥土和石块不断坠落。
赵启明感到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曾以为自己理解“神明”，理解那些非人的力量及其带来的威胁。他憎恶它们，想要反抗，想要将它们从这个世界驱逐出去。他以为“反神明”组织的斗争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事。
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那道新出现的裂缝，那些涌出的怪物，它们不是神明，也不是任何可以被理解或反抗的“力量”。它们是纯粹的、无意义的、吞噬一切的混乱。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否定，否定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否定了生命存在的意义，甚至否定了他过去所有的仇恨和信念。
他曾将若离、李维、林晓枫、苏婉这些人视为异类，视为自己反抗目标的延伸，对他们的力量充满警惕和厌恶。他认为他们是危险的，是可能引来灾难的源头。他只想远离他们，或者利用他们来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但若离刚才的挣扎，那种即使在绝望中也试图凝聚力量对抗裂缝的景象，虽然最终失败了，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光芒，以及她现在彻底崩溃的无助，让赵启明的心脏猛地抽紧。那种为了抵抗毁灭而拼尽一切的努力，在这一刻，超越了他对“神力”的憎恶。她不是在为哪个神明而战，也不是为了什么抽象的理念，她只是在绝望地试图阻止眼前的毁灭。
而李维，那个他觉得疯狂、无法理解的侦探，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若离失控的能量。那种牺牲，在这种彻底的末日面前，显得如此悲壮而无谓，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他们不是敌人。至少在面对这种规模的、超越一切理解的“它”和“它们”时，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幸存者。仅剩的、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世界崩塌中，苟延残喘的幸存者。
逃跑？能逃到哪里去？天空已经裂开，地下空间正在崩塌，怪物无处不在。他躲在这里，就像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死亡。
这种认知上的颠覆如同冰冷的溪流冲刷过他的大脑。他一直活在过去的仇恨和狭隘的认知里，以为凭借人类的力量，凭借对神明的憎恶，就能改变世界的命运。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末日，是如此的无声无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不可阻挡。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念头。若离曾爆发过那种力量，李维曾拥有那种符文手臂，苏婉似乎也知道一些秘密……他们或许是异类，但他们曾展现出的能力，是人类常规手段无法企及的。即使这些力量如此危险，如此难以控制，甚至可能与这场灾难有关联，但在这一刻，它们是唯一可能对抗眼前毁灭的希望。
他不能再像一只老鼠一样躲着了。逃避已经没有意义。他必须面对现实，面对这些他曾经厌恶的力量，面对这些他曾经疏远的人。
他深吸一口一口满是尘埃和异界恶臭的空气，肺部传来刺痛。手枪在他手中显得异常沉重，却也异常冰冷。他知道，这把枪在这种怪物面前毫无用处，但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必须找到苏婉。那个女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她的家族似乎与这一切有关联。她或许知道该怎么做，即使她现在昏迷不醒。
他必须找到若离。那个女孩，她身上有着那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那种既带来希望又带来毁灭的奇异印记。她现在如此脆弱，但她曾是“钥匙”，曾是守护者。也许她体内还残留着一丝可能性。
他环顾四周，新的怪物正在逼近，它们扭曲的形态和散发出的恶臭让他胃里翻腾。恐惧依然存在，但那种彻底的、冰冷的绝望，反而压制住了那种让他只想逃跑的本能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孤注一掷的决心。
合作。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词。他，一个“反神明”组织的成员，竟然要和这些他曾经视为异类、视为潜在威胁的人合作？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在这个即将被吞噬的世界里，任何一点微弱的力量都弥足珍贵。
他不再犹豫，尽管每块肌肉都在抗拒，尽管他的理智还在尖叫着“逃跑”，但内心深处那份被末日景象催生出的、对渺小自身的清醒认知，以及对一丝生机的渴望，驱使他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地从断墙后站起身，手中的枪依然指向前方，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仇恨和警惕，而是一种混合着绝望、决心和孤注一掷的复杂光芒。
他知道前路凶险万分，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但他不能再等待了。
他必须行动。
他迈出了第一步，走向那片堆满瓦砾、躺着昏迷的苏婉和重伤的六足怪物的区域。他必须先确认苏婉的状态。也许，她身上还带着能带来一线希望的东西。也许，她醒来后能提出一个疯狂的计划。
即使希望渺茫到近乎不存在，他也必须去寻找。因为在这个末日里，寻找本身，或许就是唯一的意义。
远处的巨型阴影缓缓靠近，地面在颤抖，天空的裂缝在哀嚎。赵启明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着逃离的赵启明了。
他是一个幸存者，一个在末日中被迫做出选择的幸存者。他的选择，是合作。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深层的绝望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