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林浩拎起脚边两个鼓囊囊的蛇皮袋,要去快去,翻不到就赶紧回来装货。他边说边往高处走了两步,寻了个中间带凹坑的礁石躺下,叼了根不知名的野草在嘴里嚼着。
咸涩的海风卷着浪沫扑在礁石上,林浩眯眼看着天际线处翻涌的云层。约莫过了小半个钟头,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蹭了蹭,低头就见阿和举着个破塑料袋,里面几只青灰色螃蟹正张牙舞爪。
嚯,还真让你摸到了。林浩坐起身,看着袋子里那些壳硬肉少的家伙直摇头,这玩意儿本地人都不稀罕,也就炸得酥脆了还能下酒。
两人扛着蛇皮袋往码头走时,阿和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浩哥,咱们还是卖给老林家吧?见林浩挑眉看过来,他耳根泛红地挠了挠头:林苹姐总在收银台后头算账,看着...怪好看的。
林浩忍俊不禁地踹了他一脚:你小子倒是会挑,那姑娘确实周正。不过想让人家看上你,得先把自己捯饬出人样来——等会儿卖完货带你去买身新衣裳。
说话间已到码头,正撞见老朱支起卷帘门。这精瘦的中年汉子眯眼打量他们半晌,突然扯着嗓子笑道:唷!我还当是哪俩小贼摸黑偷海货呢,敢情真去赶海了?
朱叔您这嘴可积点德。阿和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今早的收获,要不要看看?
老朱狐疑地凑近,待看清袋里蠕动的沙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的乖乖!这玩意儿现在可稀罕了,前儿个老王头收购价都喊到五十了!
林浩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要不给您留两斤?两条红塔山就行。
两条?老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你当打发要饭的呢?话虽如此,人却转身钻进店里,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个搪瓷盆,里面赫然摆着两条香烟。
阿和麻利地挑了近百条沙虫装盆,老朱乐得见牙不见眼:够意思!下回有这好货还来啊!
等两人来到收购站时,老林正就着咸菜啃包子。见他们径直进屋,顿时举着筷子驱赶:出去出去!我这刚拖的地......话音未落,林浩已把蛇皮袋哐当撂在秤盘上。
老林眼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扒拉开袋口。只一眼,手里的包子就忘了往嘴里送:这...这都是今早挖的?
海边到处都是。阿和倚着门框吹牛,我俩也就随便刨了俩钟头。
林浩暗笑这小子真能装,面上却正色道:老林,我这可是看在阿和的份上才找你。你要是敢压价......他故意拖长尾音,果然见老林脸色微变。
哪能啊!老林抹了把额头的汗,就是...就是最近行情波动大,我得先问问市里饭店的收购价。说着掏出手机连拨几个电话,故意开着免提让两人听见报价。
五十八一斤?林浩突然开口,行,就这个价。不过老林你可得把嘴管严实了,要是让我听见半点风声......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阿和,阿和可是要带着苹苹私奔的。
老林嘴角抽搐着称完货,六十七斤四两的沙虫,当场数了三千九百多块现金。林浩接过那沓带着鱼腥味的钞票时,指尖竟有些发颤——前世身家千万时,他都不曾有过这般心跳加速的感觉。
阿和突然捅了捅他胳膊:浩哥,你手在抖哎。
滚蛋!林浩笑骂着踹了他一脚,转头却见老林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钱,眼珠子转得比秤盘上的指针还快。他心头警铃大作,连忙把钱塞进内袋:老林,咱们可说好了,往后我赶海的货都优先给你,但你要是敢耍花样...
哪能哪能!老林搓着手赔笑,我这人最讲信誉,你看王寡妇屁股上长痣那事儿,压根就是......
打住!林浩赶紧制止,赶紧把剩下的货收了,我们还等着去置办行头呢。说着拽着阿和往外走,背后传来老林嘟嘟囔囔的抱怨声,混着海风飘散在咸腥的码头上。
潮湿的海风裹挟着细雨,林浩把最后几铲子沙虫装进塑料袋时,桶底已经见了底。阿和蹲在旁边数着沙铲上的水珠,突然指着远处码头方向:那是不是平哥?
林浩直起腰望去,正看见大哥林平顶着雨幕往家跑,工装裤脚溅满泥点。他抄起脚边的塑料桶冲阿和晃了晃:走,请你嗦粉。
牛肉面馆蒸腾的热气里,林浩刚把两碗红汤加肉喊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瞅见桌上摆着的沙铲和空桶,眼睛顿时亮起来:你们小子半夜又偷摸赶海去了?
运气好碰着沙虫窝了。林浩往阿和碗里多舀了勺辣油,哥你吃了没?让老板再煮一碗?
林平摆摆手刚要推辞,肚子突然咕噜作响。夏荣在家煮的芋头粥早被晨起的活计耗尽了,此刻看着弟弟面前油光发亮的牛肉片,喉结不自觉滚动两下。三碗面端上来时,他到底没扛住诱惑,抄起筷子就挑了根最粗的粉条。
雨丝斜斜扫过青石板路,三人踩着水花往家走时,林浩突然把装着沙虫的塑料袋塞进大哥怀里。林平刚要推让,摸到袋子里沉甸甸的触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常年出海的人最懂,这种品相的沙虫在黑市能卖出好价钱。
留着给嫂子炖汤。林浩把整条红塔山拍在窗台上,转身冲阿和使眼色。少年抱着桶溜出门槛时,正撞见夏荣端着搪瓷盆从里屋出来,盆里躺着两只刚褪完毛的芦花鸡。
林平看着弟弟发青的眼圈,到底没舍得叫醒他。夏荣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欲言又止的脸:阿浩这钱...
他说是赶海得的。林平把烟盒塞进衣柜最深处,转身时露出狡黠的笑,这小子,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枇杷被追着跑三条街,现在倒学会闷声发大财了。
日头西斜时,林浩是被鸡汤的香气勾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房门,正看见夏荣在井边杀最后一只鸡。林平蹲在门槛上卷烟叶,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