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又道：“他不是要成亲吗？婚事上的用度、住处，你都留意着点。别让他太舒坦了。”她语气平淡，但其中的恶意却毫不掩饰，“先给他点苦头吃吃，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若是他识趣，自己觉得配不上，闹着要退婚，那是最好。”
周瑞家的心领神会：“奴才明白。若是……他不识趣呢？”
王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不识趣？那就得想法子让他犯点错。府里规矩森严，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想要抓住他的错处，还不容易吗？到时候，是罚是打，是撵出去，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阴森：“实在不行……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病了，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瑞家的听得心中一寒，连忙低下头：“太太深谋远虑，奴才佩服。”
王夫人重新捻动起佛珠，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些恶毒的算计从未存在过。只是那双眼睛深处，淬着冰冷的毒光。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让贾珀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因为这桩婚事而碍了她宝贝儿子的路。打压，甚至除掉他，只是时间问题。
京城一处并不起眼的宅院里，与荣宁二府的喧嚣和算计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安静。这是秦业的家，或者说是秦可卿暂居的亲戚家。秦业官职低微，家境也并不宽裕，宅子自然无法与国公府相比，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清雅。
秦可卿静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卷诗书，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院中那几株刚刚抽出新芽的海棠。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天生的丽质。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只是那清澈的眼眸深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和迷茫。
几天前，父亲（或养父秦业）将宫中指婚的消息告诉了她。那一刻，她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她知道，以秦家的家世，能与国公府结亲，已经是高攀了。尽管对方只是荣国府的一位庶子，但毕竟也是贾家的血脉。从世俗的角度看，这或许并非一桩坏事。
可是……贾珀？那个在传闻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庶子？她隐约听过一些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大多是负面的：性情沉闷、不善言辞、在府中备受冷落……
这样的一个人，将是她未来的夫君？
她出身小官之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无一不精。性情温婉和顺，行事也颇有章法。她对自己的人生，或许没有太大的野心，但也曾有过一些朦胧的期盼。她以为，凭借自己的才貌品性，纵然不能嫁入顶尖的豪门，至少也能寻一个家世相当、情投意合的良人，夫妻和睦，安稳度日。
可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纸突如其来的旨意，将她许给了荣国府的贾珀。
这感觉，无疑是“下嫁”。她仿佛能想象到，当消息传开后，那些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姐妹们，会用怎样同情或惋揄的目光看待她。她甚至能预感到，将来在贾府那样的深宅大院里，作为一位不受重视的庶子之妻，她将要面对怎样的艰难和冷遇。
“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
“卿儿，还在为那桩婚事烦心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秦可卿回过神，看到父亲秦业（或是兄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无奈。
“父亲。”她连忙起身行礼，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掩饰住眼底的情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女儿没有，只是在看书。”
秦业走到她身边，看着女儿强作欢颜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何尝不知道这门亲事委屈了女儿？但圣旨已下，岂是他们这样的小官之家可以违抗的？何况，能与贾府这样的国公府邸结亲，对于日渐式微的秦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卿儿，委屈你了。”秦业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爹知道，那荣府的三爷……名声不显。但宫里既然指了婚，总有上面的道理。贾家毕竟是国公府第，规矩森严，你嫁过去之后，要谨言慎行，孝顺公婆，和睦妯娌……”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为人妻、为人媳的道理，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自我安慰。
秦可卿静静地听着，微微颔首：“女儿明白，父亲放心。”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听不出太多的波澜。良好的教养让她即使在内心充满无奈和迷茫的时候，也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接到那纸旨意开始，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只是，那个素未谋面的贾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关于他的传闻，是真的吗？未来的生活，又将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几株海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娇嫩的花苞含羞待放。春天已经来了，可她的心，却仿佛还停留在寒冷的冬季，充满了未知和隐忧。她能做的，似乎只有顺从命运的安排，然后，独自去面对那未卜的前路。
荣国府的东北角，有一处偏僻的小院。院落不大，房屋也显得有些陈旧，与府中其他主子们光鲜亮丽的住所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这就是贾珀的住处。
此刻，贾珀正独自一人坐在自己那间陈设简单的房间里。窗户关着，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也隔绝了府里的喧嚣。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更衬得他那张年轻却沉郁的脸庞晦暗不明。
没有了外人，他终于卸下了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锐利，不再是那个任人忽视的透明人。
“秦可卿……宫中指婚……”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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