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钟般的下课铃惊起一群白鸽,翅尖掠过教室窗棂时抖落的绒羽,在路明非瞳孔里凝成细小的冰晶。
随着教室内的老师将讲桌上的教材合上,早已迫不及待的小子们背起上课时便收拾好的书包。
他数着最后一双球鞋敲击走廊地砖的节奏,当“嗒嗒“声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
一直蒙着个脸的路明非终于能将自己从手臂里解放出来,夕阳将空荡的教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
三十七张倒扣在桌面的椅子像三十七座方尖碑,碑文刻满少年们心照不宣的疏离。
孤独、愤怒、怨天尤人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路明非无力的靠在墙上等了许久,才将早上塞入课桌的夹缝中便再没动过书包重新抽了出来。
提着份额不小的书包,他默默的离开教学楼,走出校门。
街道正在上演末日般的辉煌,晚霞把沥青路面浇铸成流动的熔金。
路明非踩着那些滚烫的金液行走,当他驻足时,发现鞋尖沾着的蒲公英绒毛正在发光,像是被那晚被点燃的星屑。
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回到婶婶家,路明非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反正只要他在晚饭前回去,婶婶就不会发飙,叔叔也不会念叨。
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于昨天的事路明非并不后悔。
只要是个带把的爷们,被人当面诽谤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这种事,想必都会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能路明非和别人的区别就是,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妈神龙摆尾的把他丢到叔叔家后便再没了消息。
原本在电话里说好的一天一个电话也慢慢变成了一周、一月。
说起来,他都有多久没接到妈妈的电话了?
路明非不记得了,对于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为期四个月的学习时间已经是漫长得不能再漫长的日子。
而夹杂在这四个月里的几通电话,更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思绪流转,不知不觉路明非已经来到父母离开前的公园,看着那悬停在空中的秋千。
被时间锈蚀的秋千链条发出呜咽声,路明非荡到最高点时,看见云层裂开猩红的豁口,宛如被利爪撕开的天幕。
多年前母亲推他荡秋千留下的掌纹,此刻正在铁链上灼烧出靛青色的印记。
他幼稚的脸上流露出和年龄不匹的悲伤,路明非刚刚坐上秋千有些寂寞的用脚踢着地面。
一道身影跌跌跄跄的闯入公园,公园内嬉戏打闹的人群似乎没一个人发现那人,丝毫不顾苍白的吓人的脸色。
“草他祖宗的,那群吃干饭的混蛋,老子要是有机会回去不把你们扒皮抽筋、点天灯,老子就不姓宿!”
捂着胸膛的宿晖踉跄的走到公园深处后,找了个稍微平坦的草地倒了下去。
柔软的草地接触到皮肤带着些许刺痛,已经自顾不暇的他就这么沉沉的陷入昏迷。
暮色如同融化的暗红玛瑙,在天际线缓缓流淌。
路明非从生锈的秋千架上起身时,铁链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书包带在他单薄的肩胛骨上勒出两道红痕,像是被命运烙下的十字架。远处居民楼飘来麻婆豆腐的辛辣气息,提醒他该回到那个永远弥漫着油烟味的牢笼。
将放在一旁的书包背起,路明非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此时已经有些佝偻,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便转身向出口走去。
经过梧桐道时,满地枯叶突然发出不自然的响动。
路明非驻足,看见黑风衣男人如同被击落的渡鸦般匍匐在地。
暗红血浆在鹅卵石缝隙里蜿蜒成诡异的图腾,夕阳为他镀上血痂般的光晕。
少年食指颤抖着戳向那具躯体时,恍若触碰神话中沉睡的恶龙。
他很犹豫,害怕因为他管闲事让婶婶又再次讥讽他。
但,少年的善良终究还是胜过少年的懦弱,路明非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了戳这个一动不动的男人。
“你,你没事吧?”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