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清霄阁的飞檐。阁顶的铜铃在沉沉战云下发出破碎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哀鸣。
苏晚棠被押解至演武场时,正看见谢明轩将“巫蛊圣女现世”的檄文重重拍在石案上,羊皮纸边角的火漆印还泛着诡异的暗红,仿佛凝结的血痂。
“谢砚冰,你收纳巫蛊余孽长达十年,该当何罪?”联军首座猛地将剑鞘磕在石阶上,尖锐的声响惊起寒潭边的夜枭。
苏晚棠抬眸望去,谢砚冰立在阁顶的身影被阴云吞噬,唯有腰间的阁主玉佩泛着幽冷的光。她记得三日前,在寒潭殿潮湿的角落里,自己曾对着镇魂镜的残片发呆。镜中母亲的虚影反复呢喃“护好父亲”,而彼时的谢砚冰,正跪在明威堂冰冷的青砖上,任由谢明轩的斥责如利刃般割着耳膜。
“按清霄阁的规矩,修炼禁术之人,当废去修为,囚入寒潭。”谢明轩展开羊皮卷,声音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但诸位同道,可知道此女不仅是巫蛊圣女,更是谢砚冰与南疆妖女所生的孽种!”
演武场上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苏晚棠喉间泛起苦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问心剑鞘。
三日前在寒潭密道,她偶然发现剑鞘内侧有一处凹陷,用银针挑开才发现,那里藏着半枚干枯的蝶形鳞片——正是母亲豢养的护族灵蛇独有的印记。此刻,剑格暗格里的半封信悄然飘出一角,“砚冰,若我们的女儿能活下来……”字迹被岁月晕染,却依旧清晰得可怕。
谢砚冰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晚棠的心脏上。他袖口象征寒潭冰魄诀的暗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如同他即将消逝的生命。“晚棠是我弟子,更是清霄阁养大的孩子。”他解下阁主玉佩的动作很慢,玉坠撞击石阶的声音,让苏晚棠想起昨夜寒毒发作时,他颤抖着端起药碗,却失手将青瓷摔得粉碎。
“住口!”
灰衣长老突然暴起,苍老的手指死死按住胸口。当他的目光与苏晚棠左眼的蝶纹相撞时,瞳孔猛地收缩,浑浊的眼球里泛起血丝。
他下意识地抚过衣领下的旧疤——那是一道蝶形伤口,边缘还留着南疆巫蛊特有的靛蓝毒素痕迹。苏晚棠记得,在母亲遗留的《蛊心录》残页上,有过一模一样的解毒图谱。
谢明轩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猛地甩出袖中的蛇笛。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惊起寒潭边成群的水鸟。苏晚棠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听见谢砚冰压低声音说道:“别怕,它们认你的血。”
这句话让她想起三天前,在寒潭殿的暗格里,她曾发现半卷《灵蛇契》,上面用朱砂写着:南疆圣女之血,乃万蛇共主之印。
问心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照着谢砚冰苍白的脸。他缓缓将剑柄转向苏晚棠,剑尖对准她的眉心,却在递出的瞬间偏了半寸——那是她练剑时,他手把手纠正过无数次的角度。“若你恨我,”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寒潭上的薄雾,“便用这剑斩了我的头,去换你的自由。”
苏晚棠的指尖划过剑鞘,一滴鲜血悄然落下。奇迹发生了,剑鞘表面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渐渐浮现出血色的字迹:“砚冰吾爱,护好我们的棠儿。”落款处,清霄阁与南疆的双族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这才想起,昨夜在密道里,阿蛮曾递给她一块刻着双族徽的令牌,说这是从谢明轩书房暗格里偷来的。
“父亲……”这个称呼刚出口,联军的剑光已如毒蛇般刺向谢砚冰。
苏晚棠眼睁睁地看着三道寒芒同时抵住他的后心,而他却在被按倒的瞬间,用口型对她说:“去寒潭第三块青砖。”这句话让她猛然想起,母亲的《蛊心录》残页里,确实记载过寒潭底下藏着能颠覆清霄阁的秘密。
就在这时,寒潭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冰裂声。苏晚棠腰间的银铃突然发烫,万千蛇群破水而出,蛇首额间的赤焰蝶纹与她左眼的印记产生共鸣。
这些正是母亲在《灵蛇契》中记载的护族灵蛇,它们平时蛰伏在寒潭底,只有圣女的鲜血才能唤醒。
“巫蛊妖术!”联军首座的剑差点脱手,“难怪谢砚冰甘愿做妖人的父亲,原来他们早有勾结!”
苏晚棠握紧问心剑,感觉剑鞘内侧的血指纹开始发烫。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密道里,谢砚冰曾交给她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清霄阁祖训的夹层结构。她将剑狠狠插入石阶,鲜血顺着剑身渗入祖训,底层的密文渐渐显现:“明威堂谢明轩私调暗影卫,于戊辰年冬月屠灭巫蛊族。”
“诸位掌门请看!”她扯下谢明轩的袖口,露出暗影卫令牌,“十年前的灭族令乃是此人伪造!”话音未落,谢明轩突然抽出匕首刺向谢砚冰。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棠侧身挡住,匕首划破她的上臂,鲜血溅在问心剑鞘上,竟显现出完整的婚书——清霄阁主谢砚冰与南疆圣女林梨,于戊辰年秋联姻,生女晚棠。
寒潭的水开始沸腾,无数冰棱从潭底升起,每一根都映照着十年前的血案画面。苏晚棠看见谢砚冰在剑阵中艰难转身,他的眼神穿过人群,落在她腰间的银铃上。她突然想起,昨夜阿蛮曾说过,银铃不仅是传讯工具,更是开启寒潭密室的钥匙。
“记住,”谢砚冰的声音被灵蛇的嘶鸣淹没,“你的血,能解寒潭冰魄诀……”密道石门轰然闭合的瞬间,苏晚棠终于明白母亲残像里未说完的话。她握紧银铃,按动铃身的机关,暗格弹出半卷残破的《寒潭秘术》,扉页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棠儿,若见此书,速去南疆赤焰堂,寻你舅舅……”
演武场上的喊杀声渐渐远去,苏晚棠摸着剑鞘暗格里的半封信,泪水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原来,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父亲早已在清霄阁布下天罗地网。而她要做的,就是带着问心剑,带着这满身的秘密,去南疆寻找最后的真相。寒潭的灵蛇在她身后蜿蜒游走,仿佛母亲温柔的目光,而她眼中的赤焰蝶纹,正与谢砚冰胸前的引魂蛊印,在血脉深处共振出惊雷般的回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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