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打开妆奁,这两年她和爹娘离心,她自己不会开口,爹娘也忽略了给她添置首饰,盒子里差不多还是她做小姑娘时的玩具首饰,鎏金褪色了,露出下面的铜来,银子也发乌了,绢花蒙了尘也不鲜亮了。
她选出两根发带,编进麻花辫子里,再把辫子盘在耳后。柳枝只在饭菜一道上算心灵手巧,其他女红梳妆都不行,所以只给自己编了两条最简单的麻花辫。打扮好后她挽着篮子去江边洗衣服,回来洗菜做饭,和往常一样。一天忙完,她到厨房里准备打热水洗浴,就见李妈端了个碗迎上来:“大姑娘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小束极细的银丝面在清澈的汤水里卷成一窝丝,盖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和几片碧绿的青菜叶子。柳枝接过,一筷子一筷子挑起,慢慢的吃着。李妈坐她边上,看着她一天下来头发有些松散,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最后呐呐说:“委屈你了。”
柳枝不做声,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第二天下午柳枝买菜回来,就见柳条怯生生看着自己,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禁就软了声音问:“小幺儿有什么事情吗?”
“姐姐,是不是你生日已经过了?”原来刚才冯娇娇派人送来祝贺柳枝及笄的礼物,是一支蝴蝶绕花的赤金簪子。
李氏俩口子才想起昨天是自己大女儿生日,而且她今年还是及笄之年。李氏满心歉疚:“枝儿,今年家里事情多。你没有生爹娘的气吧?”
柳枝摇摇头,柳条像条小尾巴跟着姐姐,走到皂角树下才鼓足勇气:“姐姐,我绣一条手帕给你好不好?”
柳枝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好啊。”又望向那蓝得高远的天空,想着我都已经十五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冬天柳旺一家和卢溪月依然回乡下庄子过年。团圆饭吃得热热闹闹,丰丰足足的,舅舅李荣给小伙子们倒酒,他内心有些遗憾小官人太斯文了,要是那个小子在就能和自己一起热闹热闹,唉,谁叫妹夫喜
欢读书人呢。他还是喜欢李春多一些。
柳枝从厨房提着一只圆圆的小竹篮回自己房间,里面放着一包福橘和一叠自己做的酱香千层饼。这篮子是那年李春在这里住着时跟着表哥学会编的,自己的金瓜篮子没了,跟他说有多可惜,他也没钱给自己再买一个,就编了一个。
编得并不好,粗枝大叶的,装东西还是可以的。他手上划了好多血口子,他身上总是有伤,不是这里就是那里,问他却总是说不疼,没感觉。他叔叔对他那么不好,他打起那么多鱼还要挨打饿肚子,可是他从不说这些,每次见了自己都是笑嘻嘻的。
柳枝心底一个融化不了的疙瘩就是,爹爹庙会上那一顿责打,把他的笑打没了。
她捏紧了提篮,装着这些吃的,假装他和自己一起过年。想起最后分别时他埋头在自己颈子里、眼泪淌满了自己脖子——外面鞭炮声响起,正好掩盖住她的呜咽。柳枝捂住嘴,哭得撕心裂肺。
听风听雨过清明,连着几年丝绸需求旺盛,去年几家大丝行来收春丝时往上每包都提高了一分银,缺口太大,夏丝竟然收购价和春丝平价,赚得人笑得嘴歪。柳旺直懊悔胆子小了漏了财,今年更是早早做了准备,豁出去了把甜水井街宅子都抵押了出去,要大干一场。
码头上柳家送别柳旺,杨家送别杨东云。杨鲁氏和杨秀才两个簇拥着儿子喜气盈腮,仿佛明天就是老太爷、老封君了。不过杨家人缘儿显然不咋地,两个亲家冯家也没来人,柳家也没来人;冯金宝叫了个伙计送了一包衣服一包饼,柳家也是叫伙计小甲送了个包裹来码头。杨鲁氏当场打开,见只一副笔墨,一包糕饼并一百个用红绳串起的崭新大钱,直骂柳家小器,要知道冯金宝衣服里可是塞了五两雪白银锭子。
船家不耐烦听这妇人撒泼,只催促道:“秀才娘子回去罢。”杨鲁氏走上踏板,突然脚底突然踩了什么滑了一下,尖叫一声手臂舞着、只抓住一个杨秀才,夫妻俩个一并哗啦啦掉进河里。杨东云趴在船头急得直叫唤船家救人,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