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漫过铜船甲板,王童心俯身擦拭鼎耳金珠。刻着崔字的金粒突然脱落,露出底下暗格——半卷泛黄的《钱谱》残本静静躺在其中,书页间夹着张潮州锡矿的勘测图。
永徽三年,江淮私铸案。随行老铸匠声音发颤,当年崔尚书奉旨彻查,却在回京途中暴毙
咸湿海风突然转烈,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王童心抬头望见桅杆顶端绑着的半截青旗,旗面逆风纹丝不动——这竟是二十年前工部特制的测湿旗!
州府铸币坊内,王童心将金珠投入熔炉。当炉温升至火候如莲开时,金珠突然爆裂,溅出的银锡合金在陶范上凝成北斗七星纹——与青铜鼎上的蟠螭纹完美契合。
这是工部密押!老铸匠举起放大镜,七星柄指处该有暗记。
镜片聚焦阳光灼烧陶范,焦痕渐显开元通宝四字反文。王童心猛然想起《唐会要》记载:开元年间江淮铸局每月要向太府寺上缴三百枚样钱,而密室残册上的数目却多出三成。
暴雨突至时,坊外传来急报:云台山矿洞塌方,七名矿工被困。王童心抓起矿灯冲入雨幕,却在塌方处发现人工爆破的痕迹——岩缝中卡着半把精钢鹤嘴锄,锄柄烙着扬州府库的编号。
矿工老周头从怀里掏出油布包,层层揭开后竟是张血绘的矿脉图:他们逼我们往北挖,说要找什么锡祖...
王童心指尖抚过图上朱砂标记,突然抄起镐头砸向东南洞壁。碎石崩落处,幽蓝矿石在火光中流淌着星辉——这正是《云林石谱》记载的海心锡,其性刚而不脆,乃铸币上品。
难怪要灭口。他摩挲着矿石断面,此矿脉若尽数开采,可抵江淮三年赋税。随行书吏突然低呼,矿壁缝隙中竟嵌着枚开元通宝,钱文却比官制小半厘。
洞外传来纷乱脚步声,王童心吹灭矿灯。火光从拐角逼近时,老周头突然唱起山歌,调子暗合《考工记》的锻铁节奏——这是矿工世代相传的示警暗号!
寅时的扬州码头,三十艘漕船正在装运锡锭。王童子藏在货堆后,看见押运官往舱底暗格塞入青禾会令牌。当他要细看时,脖颈突然贴上冰凉刀刃。
王大人也爱夜游?戴青铜面具的人轻笑,可知令师崔琰当年为何吞金自尽?
刀光闪过,面具人袖中突然射出钩锁遁走。王童心抓住飘落的半片袖角,布料上乘的云锦竟用金线绣着《漕运新规》条文!
回到府衙,他连夜比对历年钱范,发现每逢圣驾东巡,江淮铸局就会多出批锡七铜三的劣钱。而本月正是皇帝南巡祭海之期,港内突然聚集的百艘贡船,吃水比寻常深三尺有余。
祭海当日,王童子拦住圣驾:臣请用新铸钱币祭祀海神!
太府寺卿刚要呵斥,皇帝却颔首应允。当三百枚海心锡铸成的通宝撒入浪潮时,奇异景象发生了——钱币竟在漩涡中列成北斗阵型,随后被暗流卷向云台山方向!
水师战船循迹追击,在暗礁区截住十八艘贡船。撬开货舱时,在场众人倒吸冷气:本该装载贡品的船舱,堆满了夹锡私钱与高丽铁砂。更骇人的是底层暗舱,三百名被铁链锁住的矿工正用血指在舱壁刻字,那些歪斜的冤字映着磷火,宛如地狱浮世绘。
海神庙前,皇帝亲自审讯。太府寺卿突然夺过侍卫佩刀刺向王童心:竖子安敢坏百年漕计!
刀锋在咽喉半寸处被击落。老铸匠举起铜锤:十五年前崔尚书也是这般被灭口!锤头裂开,掉出半枚带血的开元通宝——正是崔琰死前咬在齿间的证物!
雨幕中,王童心展开矿脉图:臣请废夹锡钱,改铸足色海心锡币。又呈上浸透盐渍的《漕运新规》:江淮儿郎的血汗,当化作富民强国的真金白银!
皇帝抚摸着新钱上凸起的海浪纹,忽然将腰间玉带砸向贡船:即日起,漕运司与铸币局合并为海事监,由王卿总领!
三月后,新铸的海通元宝流通市井。王童心站在重建的云台山矿场,看着满载锡锭的马车络绎不绝。山脚下,昔日的私盐贩子正帮着渔民组建船队,每艘船头都飘扬着绘有北斗七星的海事旗。
老周头的儿子举着新矿灯跑来:大人!我们在北坡发现了崔尚书的手稿!
残破的《治漕十疏》躺在檀木匣中,最后一页朱批力透纸背:海运之利在通天下,然民心不通,纵有金山银海亦如沙筑塔。海风翻动书页,露出夹层中半幅未完成的《万国航道图》,墨迹停在天竺与波斯湾的交界处。
海事监档案库深夜起火,救火队在灰烬中发现烧焦的爪哇国使节腰牌。而新开辟的南洋航线上,水手们传言见到鬼船出没,船帆补丁竟是用《治漕十疏》的残页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