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布角在烛焰中蜷曲成灰烬,跃动的火光将王童心的影子撕扯成摇晃的鬼魅。当最后一缕血符化作青烟消散时,季瘸子的枣木拐杖突然叩响窗棂,枯木与砖石相撞的脆响惊起檐下寒鸦。
时辰到了。老木匠独眼映着残月,该去见见你那入赘的二哥了。
晨雾像浸透冰水的棉絮裹住县城,漕船码头的喧嚣穿透雾气传来。王童心将青铜矩尺藏在桑皮纸下,榆钱坠随着步伐轻叩腰间——五枚穿孔铜钱串成的信物,第三枚内侧刻着蝇头小篆的墨字。
桥洞阴影里,三个脚夫正传阅悬赏令。粗粝的宣纸上,斗笠客的画像眉眼竟与那夜撑船人分毫不差。王童心压了压斗笠,青禾纹绣在他袖口若隐若现。
客官看印泥?吕记杂货铺的伙计抹着柜台,目光黏在榆钱坠上。后堂铁门开启的刹那,二十架改良织机的轰鸣裹着霉味扑面而来。梭子在经纬线间飞蹿,女工们佝偻的脊背上蒸腾着汗气。
四郎...象牙算筹在隋仲文指间折断。这个入赘吕家的木匠左眼蒙着黑绸,露出的右眼布满血丝。他突然厉声驱散女工,青筋暴起的手拽开地板暗格:进去!
密室墙壁钉满《河防舆图》,朱砂标记的七处暗闸像滴血的伤口。隋仲文猛地撕开眼罩——青铜齿轮在空洞的眼眶里转动,齿牙间卡着半片带血榆钱。三年前改良水碓,青禾会给我换了这玩意。他的声音像生锈的机括,今夜子时,三百斤硝石要运往卧牛岗。
暗门传来三急两缓的叩击声。王童心被推进暗道前,怀里多了卷裹着硝石味的账本。城南土地庙找瞎眼姑,隋仲文独眼闪过异光,她见过玉娘。
腌菜缸里的酸腐气刺得鼻腔生疼。透过缸盖裂缝,王童心看见吕家管事清点贴着青禾纹的陶罐。某个开封的罐中,齿轮拼接的婴尸正在硝水里沉浮,青铜眼珠突然转向藏身处。
土地庙供桌下的暗道通向九尊墨翟铁像,铸铁神像的机关匣里堆着带齿痕的指骨。这是匠人的断指。瞎眼婆子的盲杖敲击祭坛,暗格弹出染血的名册,永昌三年,你爹拒改锁龙闸,青禾会便屠了隋家满门。
血册末页的卖身契让王童心如坠冰窟——长姐隋玉娘五年前被献予河道总督为妾,朱砂印鉴竟是用硝石混着童女血制成。泛黄的契纸上,青禾为鉴四字渗着诡异的褐斑。
子夜更鼓混着梆子声飘来时,王童心翻进吕家后院。西北角十二口鎏金棺材列阵如兵,棺内人偶的面容皆是隋家失踪的族人。某具人偶腕间缠着的靛青丝绳,正是三姐出阁那日束发的聘礼。
这张人皮青禾会收定了。吕老爷转着包银人骨核桃从阴影走出,核桃表面刻满匠籍编号。王童心急退撞翻烛台,火舌舔舐纱帐的刹那,他看见人偶眼中闪过熟悉的琥珀色——与阿穗的瞳色一模一样。
井壁铁蒺藜弹出的瞬间,青铜矩尺脱手飞旋。云纹投射的光网将淬毒暗器定格空中,宛如星河里凝固的陨石雨。墨家机关术!吕老爷的惊呼被破风声切断。季瘸子从梁上扑下,枣木拐迸射的铜钉钉入杀手眉心,血珠在月光下划出三十六道弧线。
乱葬岗的陶瓮里,上百颗带血乳牙随镐头翻出。每颗牙根的钨金细丝都刻着匠籍编号,在晨光中泛着蓝芒。青禾会以乳牙为媒,用牵机线操控匠户。季瘸子拐杖拨弄牙齿,阿穗颈后疤痕突然渗出黑血,铁线如活蛭般钻向女童。
青铜矩尺斩断铁线的刹那,土地庙方向狼烟冲天。瞎眼婆子被青铜锛钉在庙墙,锛身隋安良的铭文渗着血珠。她垂死的手指在地面勾出半幅河图,最后一笔深深楔入皇陵方位的裂隙。
二十年前换婴案...婆子喉间涌出血沫,阿穗本是...遗言被山风撕碎,染血指尖永远停在了皇陵轮廓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