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软剑的剑穗扫过石砖时,朱厚照指尖突然绷紧。
曹正淳那张敷着白粉的脸正堆着笑凑近,蟒纹官服上的金线在宫灯下泛着冷光:“太子殿下这招‘料敌机先’当真是妙啊,竟连叶孤城的死期都算得这般精准——”
他猛地甩剑穗,青铜剑鞘撞上石灯笼发出脆响,面上瞬间扬起纨绔子弟的浪荡笑:“曹公公这话可折煞本宫了!”剑尖挑起一片残雪抛向夜空,碎冰晶落在蟒纹官服上竟发出“滋滋”轻响,“不过是老天爷借西门吹雪的剑,收拾了妄图弑君的逆贼罢了!”
朱无视袖中指尖微顿。
少年甩剑时腕部划出的弧度,分明暗合“天外飞仙”的收势,此刻却偏要做出玩闹姿态,连眼中那抹精光都刻意藏进了笑意里——这等心性,比之朝堂上那些老臣还要多出三分谋算。
“太子说得对。
”他忽然开口,玄色衣袍拂过满地碎雪却未沾半点,“天命所归,逆贼自有天惩。
”目光扫过朱厚照握剑的手,青羽软剑的剑鞘正被少年无意识地转成剑穗朝下,那是江湖人刻意示弱的握法。
曹正淳谄笑更盛,却没注意到朱无视袖中已捏碎了半片瓦当。
三人间的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张力,直到朱佑樘的贴身太监匆匆来请,朱厚照才甩着剑穗蹦跳着跟上父皇脚步,靴底碾碎的雪粒在月光下泛着细碎银光。
御书房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时,朱厚照的笑猛地僵在脸上。
朱佑樘靠在龙椅上,胸前明黄缎面绣着的五爪金龙被暗褐色血迹浸透,指尖正无意识地抠进椅把上的蟠龙纹,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惊飞了案头烛火。
“父皇!”他手中青羽软剑“当啷”落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却被葵花老祖枯瘦如柴的手臂拦住。
老太监的白发垂落肩头,素白道袍下透出的气息竟比方才的剑气还要冷冽:“太子莫急,陛下是中了叶孤城残留在剑气中的‘星陨之力’。
”
朱佑樘抬头时,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未干的血珠:“别慌,朕撑得住。
”他伸手按住朱厚照冰凉的手背,掌心的老茧蹭过少年手腕,“方才观战时,叶孤城那招虽被西门吹雪拦下,余势却震伤了朕的心脉——”
“为何不早说!”朱厚照声音发颤,视线落在龙案上摊开的《贞观政要》,书页边缘被血水洇湿,晕开的墨迹竟像极了“天外飞仙”的剑路轨迹,“葵花老祖的真气……”
“最多续三年命。
”朱佑樘打断他,忽然从龙椅暗格里取出一本黄绢封面的典籍,封面上“黄帝内经”四个小篆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这是咱们朱家秘传的《龙御心经》,表面讲医理,实则是套锻体改脉的绝学。
”
朱厚照指尖划过泛黄的绢面,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野史——民间传言此功又名《御女心经》,需采阴补阳调和阴阳,却不想竟是皇室用来洗髓伐脉的根基法决。
掌心触到绢面下凸起的暗纹,竟与人体经脉图分毫不差。
“你自幼体弱,经脉闭塞,寻常武功根本练不得。
”朱佑樘的声音突然轻下来,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这功法能帮你重塑经脉,但若想大成……”他忽然看向葵花老祖,老太监立刻会意退到门外,“需得寻世间至阴至柔的体质做鼎炉。
”
殿外传来乌鸦的夜啼。
朱厚照望着父皇骤然苍老十岁的面容,忽然想起前世历史里,朱佑樘正是在这两年间病重驾崩。
指尖捏住典籍的边角,黄绢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极了方才剑招相击时的余韵。
“朕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对劲。
”朱佑樘忽然伸手,替他拂开额前碎发,指腹掠过少年紧攥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接剑时被剑柄硌出的红痕,“你总说些奇怪的话,做些让无视和正淳看不懂的事……”
朱厚照浑身肌肉绷紧,却听见父皇轻笑一声:“但你是朕的儿子,只要你记得,这天下是咱们朱家的天下——”他将典籍塞进少年怀里,掌心的温度透过黄绢传来,“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