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陷进紫藤花根茎的裂缝中。
那些本该是植物纤维的根须突然蠕动起来,像被灼伤的蛇般蜷缩后退。潮湿的泥土下传来类似金属摩擦的声响,她低头看见根茎表面渗出淡蓝色黏液,黏液滴落地面后竟蚀刻出与保险柜密码相同的菱形符号。当她掏出镇定剂针管刺入根茎时,针尖迸发的电流瞬间点燃了整片花藤。
林雾的声音从花枝间传来:别碰它!
她的锁骨胎记在夜色中泛着磷光,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发梢末端生长出半透明的紫藤花瓣。沈知意这才发现那些缠绕在档案柜上的花藤,此刻正像被抽去脊椎的蛇般瘫软在地,而每片掉落的花瓣都在半空凝成林雾的脸——她正在不同时间线的产房里尖叫。
沈知意砍断缠住脚踝的花枝,断面渗出的液体泛着金属光泽。
当她用试管收集这些液体时,发现它们在紫外线下投射出无数个微小的DNA螺旋,每个螺旋的缝隙间都塞着照片碎片。拼凑这些碎片后,呈现的影像令她血液凝固:穿白大褂的沈父将婴儿浸泡在不同颜色的培养液中,每瓶液体对应不同的记忆场景——红色是火灾,蓝色是溺水,而紫色则是永无止境的紫藤花廊。
花根是他们的记忆存储器。
林雾落在她肩头,裙摆下摆化为真实的花瓣。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每次轮回我们以为在夺回身体,实际是在偷取被篡改的记忆残片。
实验室主控屏突然亮起,播放着沈父的独白:紫藤根系能吸收脑电波转化为生物电流,18次轮回的数据链已经完整。明天注入第19剂XY-07,记忆蓝本就会彻底覆盖原始人格...画面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林雾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场景——她的肚子被剖开,无数条紫藤花根正从伤口钻入,顶端连接着显示器,上面跳动着沈知意的心电图。
沈知意砍向主控屏的手突然僵住。
屏幕倒影里,她真正的左手腕内侧浮现出与林雾胎记相似的藤蔓纹路。当她用指甲刮开表皮,下面竟嵌着米粒大小的芯片,芯片表面蚀刻着MC-09备用机。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花根在黑暗中发出幽蓝荧光,组成巨大的二进制数字——**,转换成ASCII码正是字母J。
这是第九个字母。
林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的实体开始量子化分裂,我们被困在以紫藤花为密钥的字母矩阵里,A是安乐死,J是...她的声音突然扭曲,花根穿透她的胸口,抽取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混杂着代码的黏液。
沈知意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轮回前的准备:她曾在林雾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名,落款日期的墨迹是紫藤花瓣的形状。当时没注意的细节此刻刺痛神经——3月21日的2字最后一划,分明是倒写的J。
实验室的警报器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沈知意扑向备用电源时,发现控制面板上贴满便利贴,每张都写着不同月份的日期,日期下方是紫藤花的生长周期表。当她按月份顺序连接这些日期,墙面的电路图竟浮现出立体的紫藤花图案——花瓣的层次对应着实验室的门禁密码,而花蕊中心的大写字母正是J。
林雾的残影在花丛中重组,她的脊椎骨刺破皮肤,与花根融为一体:Joker计划...他们不是要创造完美个体,是要把我们变成...她的话被花根绞碎,碎片在空中拼出监控画面:沈父站在焚化炉前,手里摇晃着奶瓶,瓶身标签上印着第19次记忆植入体。
当沈知意将芯片插入控制台接口时,整个地下室的紫藤花根突然暴起。
花藤编织成椅子形状,强行将她按在椅背上,无数根刺扎入脊椎。痛苦中,她看见记忆碎片组成的星空图——每颗星辰都是某个轮回的死亡坐标,而连成线的星座图案,赫然是倒置的字母J。
沈知意在剧痛中摸到芯片边缘的缺口,用指甲抠出半片电路板。
电路板上的电路图与林雾胎记的形状完全吻合,而电路末端标注着最终密钥:双生体死亡时刻的脑电波频率。她突然想起冷藏柜里的婴孩脚踝上有同样的编号刻痕——那是1997年初代实验体死亡时记录的脑波,而频率数值正好对应XY-07药剂的分子振动频率。
我们是频率的囚徒。
林雾的声音穿透花根,她的右手已完全化为根茎,沈父在19年前就冻结了我们的时间,每次轮回只是重启他的观测程序。
沈知意将芯片掰成两半,嵌入自己的锁骨胎记。
刺痛感让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她看见自己第一次被推进焚化炉,在火焰中看到林雾十七次轮回的死亡场景;看到护士在走廊尽头销毁的日记本,灰烬里飞出的不是纸屑,而是无数个正在尖叫的自己;最后定格在凌晨3点17分的产房,沈父举着注射器对她微笑,针尖刺入的不是婴儿,而是他自己的太阳穴。
实验室的混凝土墙开始剥落,露出内部的金属骨架。
花根在金属表面蚀刻出完整的字母矩阵,26个字母按紫藤花期排列,J的位置正对着通风管道。当沈知意将芯片组合件插入通风口时,整栋建筑发出齿轮卡死的呻吟,所有紫藤花根瞬间枯萎,露出地下埋藏的巨型培养舱。
培养舱的玻璃壁上,她们的脸正在以不同速度衰老。
较老的那个沈知意扭头看向她们,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脖颈处有道新鲜的缝合线——那是林雾七岁时被推进手术室的记忆。较年轻的林雾突然掐住自己脖子,指甲抠进锁骨胎记,扯出的竟是半截烧焦的镇定剂注射器。
J是Judgment(审判)。
沈父的声音从培养舱内部传来,他的脸与她们逐渐重合,但这次,你们将审判自己。
沈知意猛地扯开培养舱的应急阀门,液态氮喷涌而出。
在白色雾气升腾的瞬间,她看见漂浮的自己正在消散,而对方伸出的手却穿透她的胸膛,抓住了她心脏位置跳动的紫色晶核。当晶核从体内剥离时,所有记忆如玻璃碎片般飞散,她终于看清真相——所谓紫藤花根,不过是连接她们记忆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