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没抬头。
他解下自己的围巾,轻轻盖在武二爷脸上。
围巾落下去时,他打了个寒颤,也想起出门前娘塞的烤红薯。
“往后……有难处。”
王主任的手搭在他肩上。
“军管委能帮的,不会袖手。”
陈平抬起头。
王主任帽檐上的雪化了,眉骨处有小水洼,倒映着他泛红的眼。
去年秋天在军管委,王主任拍桌子骂他“街溜子没出息”时,眼里只有冷;此刻那冷没了,有点暖。
收尸的板车来了。
陈平站起身,膝盖麻得差点摔倒。
他摸了摸胸口的照片。
转身时,他听见围观的人群里传来议论:
“和枪毙的匪首称兄弟……往后谁还敢把闺女说给他?”
“可不是,上回贾东旭相亲,人家姑娘听说他和武家走得近,当场就掀了茶碗……”
陈平的脚步停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棉鞋,鞋尖有武二爷的血。
他想起二爷说过“人活一世,得认该认的情义”,就把腰板挺得更直,往前走。
...
路过井台时,几个围着火炉嗑瓜子的大娘,拿笤帚疙瘩戳他脊梁骨。
大娘说:
“瞅瞅那身血点子,跟枪子儿崩过似的,哪个闺女敢跟他过?”
他脚步顿了顿,眼尾扫到晾衣绳上飘着的蓝布衫,是张婶家二丫头的新衣裳,前儿刚说要给她相城里的小学教员。
陈平说:
“当街说人长短,嘴皮子不怕冻掉?”
陈平突然扯了晾衣绳,蓝布衫、噗通的一声就砸进了墙角的煤堆。
张婶举着铜烟杆跳起来,说:
“陈平你个混球!”
陈平抄起块冻硬的雪团砸向井台,看她们手忙脚乱扒拉煤块的狼狈样,喉间滚出声闷笑。
陈平心里想:武二爷的情义我认,凭什么我就该被戳脊梁骨?
这时,麦花的尖嗓子从院门口炸响。
麦花说:
“哥!你又祸祸人衣裳!”
小丫头扎着两根麻花辫,怀里抱着个豁口的搪瓷缸,缸里的玉米面糊糊正冒着热气。
麦花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