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皇宫,一座座殿宇楼阁在晨曦中次第苏醒,琉璃瓦折射着初升的日光,泛着金色的光晕。
然而,在这片辉煌之下,总有一些角落,被繁华所遗忘,如同被浓墨晕染的画卷边缘。
四皇子李承青的听竹轩,便是这样一个所在。
他的世界,自降生伊始,便是一片永恒的墨色,没有色彩,没有光影,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这黑暗并未吞噬他,反而磨砺出他超乎常人的敏锐听觉、细腻嗅觉与精准触觉。
凭借这些上天在关上一扇门后悄然开启的窗,他在这戒备森严、规矩繁复的皇宫内,如同夜行的狸猫般,小心翼翼地穿行,避开一切可能的麻烦。
宫人们提及“青主子”时,那语气中总是夹杂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有怜悯,因他生而失明,又不得帝宠;有忽略,因他无权无势,在偌大的皇宫中,如同一粒微尘,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被边缘化的生活,甚至有些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他的性情,便如他所居的听竹轩一般,温和而宁静,带着竹叶般的清雅与坚韧。
对于皇权、对于储位,他从未有过半分觊觎之心。
太子李承乾的张扬跋扈,二皇子李承泽的深沉内敛,在他听来,都不过是风过林梢的声响,与他无关。
他从未想过要与这些手足兄弟去争夺那些在他看来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无论是权势、财富,还是父皇那稀薄得近乎不存在的关注。
每日的时光,对于李承青而言,总是在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中度过。
清晨,他会早早起身,侧耳倾听庭院中那几竿翠竹在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响,那是他世界中最美妙的乐章之一。
竹叶的摩擦,竹竿的轻摇,甚至偶尔有早起的鸟雀停驻枝头,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都能让他沉醉半晌。
他能分辨出不同竹子在不同风力下的声音差异,也能从鸟鸣中听出它们是喜悦还是警惕。
他的手指会轻轻拂过窗棂上雕刻的竹叶纹路,感受那冰凉而细腻的触感,仿佛能透过指尖,看到一片青翠的竹林在眼前摇曳。
用过简单的早膳后,若天气晴好,他会由唯一贴身侍奉的老太监福安搀扶着,在御花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散散步。
福安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自他记事起,福安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是他的眼睛,也是他与这个喧嚣世界之间的一道温和屏障。
福安的脚步声沉稳而富有节奏,李承青能轻易地从中感受到安心。
福安会为他描述沿途的景致,哪里的花开了,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哪里的树叶黄了,随风飘落时是怎样的姿态。
李承青便凭借福安的描述,以及自己嗅到的花草芬芳、感受到的阳光微温,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幅属于他自己的御花园图景。
他能闻到牡丹的浓郁、芍药的清甜、茉莉的淡雅,也能感受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脸上的斑驳暖意,或是微风拂过颈项带来的丝丝凉爽。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李承青没有去御花园,只在听竹轩的廊下静坐。
福安侍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向他禀报着宫内外的一些琐事。
李承青对那些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并无兴趣,但福安总会选择一些他认为四皇子或许会“听一听”的事情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