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宗师郭文和狼狈不堪,被巨剑甩出一丈多远。
“可惜无好酒,世人再也见不到老子温酒斩宗师的风范。”黄九芝吐一口血,眼神涣散,意识模糊。
这位让天下人刮目的糟老头立于墙头不倒,七窍流血,散了气机。
身边插着九柄同样失了气机的断剑。
宫小儿捡起地上断掉的囚牛剑刃,望着那位领他入仙门真正愿意叫一声师傅的糟老头尸体,不甚悲凉说了一句,“老黄,你忒娘的不仗义了点,不是说好要看我成白衣卿相的吗?咋就先走了呢?”
郭文和大口吐血,染红胸前绣着的那只翩跹白鹤,他挣扎着想从断壁残颓里挣扎爬起,却发现自己双手经脉断裂,再也不能运用气机,不禁怒火心起。眼神怨毒望向一开始便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宫小儿,咬牙切齿,“原来这里还有一只余孽。”
就算被废了一半修为,郭文和还是能十拿九稳砍下一品段的宫小儿人头。
“好好躺下吧,别挣扎了。”郭文和忍着痛苦勉强扭转头,却看见一名一袭白衣的文士身后跟随着两名气机不俗的中年人。那文士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眼神,竟然有种不可言喻的畏惧。
宫小儿看见李士元身后的长风道人和青衣剑仙,不禁愣了一下。
捕蝉螳螂,后有黄雀。
“李士元,你怎么会在这里?”郭文和惊讶道。
李士将宫小儿拉到身后谨防郭文和暴起出手,确认对方无法动弹之后,才朝郭文和不急不缓说道,“黄九芝刺杀南靖王世子,罪不可赦。所幸小宗师郭文和奋力抵抗,才让黄九芝当场毙命。我想南靖王一定会很满意这个结局的。”
“你!”
李士元笑了一下,不理会郭文和的愤慨,继续说道,“还是说小宗师与黄九芝同流合污刺杀南靖王世子,事败之后被李某我一剑斩杀呢?”
郭文和冷笑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留我一命难道就不怕我向南靖王告密,派数几个大乘境的高人了结了你。”
对于郭文和的威胁,李士元一脸无所谓,带着宫小儿准备离开。临走出门前他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南靖王可不是蠢材,我这点障眼戏法瞒不了他。我李士元文士一个是没什么翻天覆地的大本事,但是我想天门神宗还没愚蠢到一己之力对抗一座魏晋王朝与大宗三象龙佛吧。”
郭文和沉默不语,看不清李士元的表情。李士元早已抓住天门神宗不惹红尘事务潜心修道的条规,吴越王朝那位勾乾壑剑师与魏晋王朝作对之后身首异处的下场,给这个天下六甲的大宗门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李士元言罢出门,一直沉默不语的长风道人回头对小宗师冷哼一声,“郭文和,七年前的事我没与你算账,是你运气好。不然真以为你这一身传承而来的修为”
宫小儿最后转头看一眼城墙上气绝已久的老黄,神情安详。
甚至没来得及把他葬入黄土,起一座坟。
马车上,宫小儿不断回想着老黄临死前的淡然与那一手精妙无双的补天裂,这是黄九芝最后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
他抬头看一眼李士元,对方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悲伤。
人心薄凉。
宫小儿突然百感交集,忠心耿耿追随了李士元这么多年的老黄为了他说死就死,不但没有半点兔死狐悲的伤感,反而将所有事情推到死去的黄九芝身上,真令人唏嘘不已。
“你跟黄九芝杀了卢闻弼,这扬州城恐怕是待不下去了。天亮之后便出发,随我到三象龙佛的黄庭龙山宫。放心,敢在三象龙佛中造次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其实你早就知道老黄会死的,是吧。”宫小儿再也憋不住心中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明知晓老黄会死于小宗师手中,还是不动声色的派老黄与我前来刺杀卢闻弼,就是为了把卢闻弼的死嫁祸于老黄,让南靖王有苦难言。至于为什么不杀郭文和,怕是精明过人的南靖王一猜就知道前因后果,杀了反而多此一举,天门神宗失了一名小宗师,三象龙佛也不好交代,毕竟多一个朋友不如少一个敌人。”
李士元耐心听完宫小儿的解释,依旧语调平和的说道,“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有些小细节你没推算正确。老黄其实是自愿过来动手杀卢闻弼的,可以说杀掉南靖王世子是他复仇的最终目的。”
宫小儿一愣,“老黄跟卢闻弼有仇?”
李士元倒是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背着一个木匣站在门口苦等他的黄九芝,朝自己重重磕下一个头,愿舍身为奴,入国士府。将下半生一个甲子的光阴荒废在观龙湖畔,只为杀一个自己无法下手的人。
“黄九芝,原名黄鸿钧,本是扬州刺史,因得罪了南靖王门下鹰犬,朝廷巡抚左麟崎,被莫须有罪名诬陷罢官,流放至南海诸岛,膝下一女发配到了临春阁。后在南海诸岛偶遇神迹,得一剑法,后得九柄长剑,四十岁开了仙家品相,一步入玄明大境。”
“后来刑满释放,回扬州寻女儿却发现早被人淹死在秦淮河中,连尸骨都没打捞上来。”
“杀他女儿那人,便是南靖王世子卢闻弼。”
“再后来老黄做过边塞戍卒,行走过江湖。最终投入李府门下做客卿,便是等待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李士元用手掀开窗帘,外面已是东方破晓,朝霞红紫。他回过头望了脸色苍白的宫小儿一眼,缓缓说道,“现在你知道老黄临死之前,为何如此安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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