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着供桌上的苹果,听王大婶向观音大士保佑她家老头健康长寿,保佑她家幼子能够高中状元,保佑大子媳妇能够给她生个胖孙子。
过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年轻姑子在求姻缘。
当菩萨真好,要是刚好爱八卦,就可以听到好多有趣的,增加人生阅历。
崔福抄完经书,来供桌叫我回去,山里安静,暮鼓声梆梆的能传很远。
他的字越写越好,我白天听到大和尚夸他了。
他对山外面的世界好奇极了,越长大越喜欢跟外面来上香的人说话,问的都是外面的事情。
崔娘亲其实不想他出去,她觉得就靠着缙云山,老老实实、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就是她最大的希望了。
彼时,崔福对外面充满了向往,满心期待,他跟我说,等我爹娘派人接我回去的时候,要跟着我去巴郡,要去当兵,然后当将军。
我也不赞同,这山里可能对外面的人来说,是桃源仙境。干净,不复杂。
外面鱼龙混杂,崔福不理俗务,人极单纯。再说巴郡是巴国的首都,人才济济,非富即贵,他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个问题。
说来说去,崔娘亲只说我还小,要过几年才能回去。
又怕崔福好奇心太旺了,抄经书还有空余时间,就诳他跟庙里的武僧学功夫,要出去当兵就得有功夫。
多亏了这两年的诳,他后来文也成武也就,身子也长得健康,脑袋也像山里的猴子一样聪明好使。
很快我就十岁了,府里已经知会过,让我收拾行李,要接我回去。
我不舍得这里,崔福早一年就被崔娘亲诳到庙里,与和尚们同吃同住。他问过什么时候有人来接我,崔娘亲骗他,说我爹说了,先生算了一下,今年不宜迎回,得明年才行。
于是他又安安心心的在庙里住着,我还是会在供桌下躺着,主要是听八卦,话家常。
崔福刚跟着武僧师父一起练功回来,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十二岁的少年骨架已经显现出来了。
我从供桌下面的伸手向他招呼,他左右瞧了瞧,才坐在拜垫上,我递了个苹果给他,他低着头啃。
我心里不舍,又不能直说出来,只怕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到缙云山,过这样的生活了,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崔福和崔娘亲了。
心里十分惆怅,他见我不说话,掀开桌布瞅我,我一时眼泪没憋住,连连往下掉。
“怎么了,为什么哭呀?”他虎头虎脑的。
我哭了一会儿,说:“你抄了这么多经书,有不少银子吧,给我些。我那次去山腰,山腰上有卖花的,可惜我没钱不能买。又想着我是个瞎子,戴了自己也看不见。”
他也犯了混,说:“银子我有,可以给你。我也存一些,以后给你请个神医,治好你的眼睛,谁敢笑你是瞎子,我就打谁。”
我让他去拿些给我,不然骗不住他,他又拖了智空过来,说后山有花,智空会作画,让他把我戴花的样子画下来。
智空已经拿了笔和纸过来,我们仨就往后山走,路上开着朵朵的山茶花,我随手掐了一朵,又掐了几朵小的腊梅,插得满头都是。
他俩被我逗得捂着肚子在笑,我和崔福站在一树山茶花下面,智空给我们画。
我都站累了,他还在画。
结束了,崔福拿起来一看,嘴上夸个不停,夸智空画得好。
我凑近了看,把我画得圆滚滚的,还满头花,十分有趣。
只有我俩也不好,我与智空又站在树下,不过我可以动。
智空僵着身子,让崔福画他。
最后完成的画,我们仨都签名在上面,显然风格不同的画,我保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