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能坐下吗?”玉如意小心地观察着那张乍阴乍阳的脸,试探地问。
“随便坐。”小公爷等她寻了把椅子,摸索着蹭过去坐下,也有了些主张,跟上去,杵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话:
“你可知道,凤家家法,欺主犯上,偏门敛财,是何处罚?”
“是……是何处罚?”玉如意看着渐渐逼过来的俊脸,还有些热热的男子气息,有点心虚,不由得往椅背上贴,恨不得缩成一团。
小公爷却直起身子,往她身边桌几另一侧的椅上坐了,开始说些弯弯绕绕的:
“昨日我跟明朗将军在明月楼喝酒,他带了个小厮,跟你一般年纪,长得眉清目秀,依稀是个扮男装的姑娘。听明将军唤她玉辰珠,可巧,也是东桑人。我便问她,在东桑,这玉氏可是茂族大姓?”一边说,一边扭头来,拿眸光锁她神色。
玉如意摁住心中波澜,稳住平静面色。
“她答道,东桑一国,姓氏不止百家,却没有一家姓玉的。我又问她,那你不是姓玉?
她说,我喜欢的人,名字中有一个玉字,我以君名为姓。”
玉如意仍旧不动声色,只听他说,心里却骂开了,玉辰珠,你这般招摇,就不怕碰见熟人吗?
“你别告诉我,你也是以什么君名为姓,我只问你真正姓氏来历,你若从实招来,我便不计较今日这欺主敛财之事,免你家法处置。”小公爷摆出他凤家家主的架势。
“好吧,我承认,我不姓玉,却不能说,我原本姓什么。”玉如意终于开口,却是神色凝重:“因为,我是母亲与大伯苟且生的孩子,是上不了族谱,进不了宗祠的私生子。我的姓氏耻于认我,我也羞于说它。”几句低入尘埃碾成泥的话,却把话堵死了,世家大族都有些隐秘的肮脏事,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人家脸上挂不住,就有些不厚道了。
“我自称姓玉,是因为我的乳娘叫玉娘,母亲早年自尽弃我,父家众人嫌我欺我,只有乳娘爱我疼我,忍辱带大我,一个月前,乳娘病逝,我想以她的名为姓。”
玉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抹泪,“乳娘原也是父亲的妾室,平日也得些宠,所以才护得住我,可现在她去了,大娘便撺掇着父亲,要将我嫁给一个又丑又老的恶人做妾,我只有逃了出来,怕被捉回去,便远远地入南曦来,路上不小心被飞贼窃了身上银两,三天没吃饭,在路边实在走不动了,心里想着反正也是讨人嫌的贱命一条,弃了也罢,这时老天爷可怜我,让我遇到老太君……”
风兮炎直觉这姑娘机巧善变,她的话至多信一半扔一半,没准全部扔了也行,可看着那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子,不停地滚落出来,越抹还越多,又感觉她是真的伤心,没来由地有些心烦,脑中有些弦嘭嘭地断开了,嘴里的话,过不了脑子,直接便溜了出来:
“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了。”
“那还罚我吗?”
“不罚你便是。”
“我无家可归,只想靠着公子,混口饭吃,不要赶我走,行吗?”
“不赶你走。”
“我方才讲的那些……家中丑事,能不与他人说吗?”
“不与他人说。”
“公子,您真好,怪不得曦京的女郎们都仰慕您,十二子他们,都说敬佩您。”
“……”一句话,提醒了凤兮炎,让他突然忆起方才是如何扯了玉如意进屋的,依稀感到自己被这丫头牵着,掉进了一个坑里,却又有些不想爬起来的黯然滋味,丝丝上瘾。
可怜小公爷,皇陵长大,过早没有童年,太迟没有异性,自然想不清楚这是啥滋味,便凭着惊人的本能直觉,做了一件一个时辰后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站起身来,开门出去,看着庭中窃窃私语的众人,皱眉喊道:
“老祖宗,我的贴身女侍,能我自己来挑吗?”
“那敢情好。”
“那现在就把门外的都散了吧,我挑好了,就要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