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涯也不管他的打趣,只道:“哪像你,罗浮院中怕是满是绝色佳人了。”说罢,携了任婉跟着顾云风到了罗浮院。
佳肴满桌,小酒一盅,顾云风就要给二人斟酒,顾云涯却伸手拦了:“喝酒伤身,我俩喝就醒了,你嫂子就不必了。”
顾云风收了酒壶,“这喝酒也暖身呐,嫂子喝点也好。”
顾云涯还要再拒,却听任婉接道:“喝点不妨事,劳烦二弟满上吧。”
顾云风豪爽一笑:“嫂子果然与那些深闺女儿家不一样,大哥能娶到大嫂,可是羡煞弟弟了。”
此话不知是褒是贬,任婉不接话,顾云涯接道:“自然。能娶到你大嫂,也是我的荣幸。”此话一出,暗暗影射了当初顾云风一心想娶任婉却没有娶到的事实,顾云风也不好再接话,传了舞女上来献舞。
任婉仔细看了看,上前的舞女个个都是容貌绝佳,当先的领舞者更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抹红唇更是夺人眼球。
顾云涯问道:“二弟院中这批舞姬可是从中土过来的?”
顾云风举起酒杯品了品,这才答道:“大哥游历四方,见识广博,果然不一样。的确是中土江南那边的人,个个柳腰纤纤的,可是把弟弟勾得魂都没了。”
听他如此轻薄话语,任婉微有不屑,正欲寻个借口离席,就听得“嘣”的一声,亭台后边乐师的弦断了,歌舞骤停。乐师是个女子,看样貌也不过二八年华,琴弦断裂手指也跟着受伤,受伤鲜血如注,却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二公子饶命。”
顾云风眼中怒色不可遏制,下令道:“如此败兴,拖下去杖毙。”立时就有家丁上前拉了乐师就走,乐师已经吓得不能动弹,被家丁直接在地上拖行,前面的舞姬也是一个个胆战心惊,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更不敢为乐师求情。
任婉看不下去,阻拦道:“二弟行事也太随意了些,不过是断了根琴弦而已,何苦就要取人家性命。”
顾云风却道:“阻了主子的兴致,可不就该死?”眼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凤目上扬,直勾勾地看着任婉。
见顾云涯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想是不愿意与这个弟弟有过多牵扯,任婉只得道:“既是阻了二弟的兴致,那不如,就让嫂子来代替这乐师弹奏一曲吧,若是二弟有了兴致可否给嫂子个薄面,饶了这乐师一条性命。”
似是没想到任婉会如此提议,顾云涯与顾云风两兄弟同时转头看着任婉,顾云风饶有趣味地笑了笑,道:“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停,上琴。”
任婉敛了裙裾,走到亭中方才乐师的位置落座,地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任婉心头一跳,却还是看了一眼侍女呈上来的琴,是上好的焦尾琴。任婉敛了敛广袖,微微低头示意,随意一拨,琴音就泠泠流淌出来。
乐声平和,并不带太多情绪,却没来由地使人心头一舒,曲声回环,跪了一地的舞姬似乎渐渐缓了颤抖,顾云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任婉,顾云涯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是不关心,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瞥过,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考量与怀疑。
任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抬手,一勾弦,每一缕琴音都如诗,每一个动作皆如画。
一曲毕,顾云涯似仍未回过神来,顾云风却鼓起了掌,掌声清亮,“没想到大嫂琴技绝佳,竟叫我等俗人如闻天籁。”说罢转头对着顾云涯,“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顾云涯这才接道:“的确,如闻天籁。”任婉闻言,低头示意,款款起身,回到这边席上来。
顾云风吩咐道:“既然如此,罚俸一月,不再追究。还不快谢谢大少夫人?”
乐师闻言忙不迭叩头:“谢谢大少夫人,谢谢大公子和二公子。”
见舞姬和乐师忙不迭地散去,顾云涯这才缓缓道:“二弟,我明日就要动身去康城了。”
顾云风一愣,随即恢复自然,举杯道:“都说成家立业,果然一成家就想着立业了,只可惜大嫂新婚燕尔就要独守空房了,可惜可惜。”
顾云涯与他一碰杯。一饮而尽:“倒也无妨,三个月就回来了。”说罢淡淡道,“这也叙了这半日了,我跟你大嫂也该回去了,等回来再聚。”
顾云风道:“也好,恭送大哥。”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顾云涯这才与任婉出了院子。
任婉问:“你不高兴了?”
顾云涯道:“没有,我的妻子如此善良,对一个乐师都如此怜惜,今后院子里应当是和气一团了,开心都来不及。”
“可你脸上明摆着不高兴。”任婉不依不饶。
顾云涯不耐,猛地提高了声音道:“他顾云风是什么人,岂值得你自降身份去为他抚琴作乐?”
“是不值得。”任婉道,“可你为何不肯出手相救,王侯之家就可以随意取人性命吗?只道深宫内院吃人不吐骨头,没想到安靖侯府也差不多。”
没想到任婉会这样一问,顾云涯被噎住,好半晌才道:“平素也不是这样的,今日不过是因着我在他才会这样。若我出手,势必欠他一个人情,我却一向不欲与他有过多交集,所以不曾出言相救。”
任婉并不理会她的回答,到了门口,顾云涯道:“我就先去书房准备了。一会子叫永妍过来与你交接,你得学着当家。”见任婉并不回答,又道:“这三个月,你自己珍重。”
任婉见他往书房的背影,蓦地想起成亲那日那个宽厚有力的肩膀,低低地说了一声:“你也保重。”
顾云涯身子顿了顿,不知听没听到,不回头地往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