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星夜无月,任婉静静凝望了一夜星汉河遥,心绪颇多。窗前孤零零地摆着一架古琴,任婉轻轻坐到琴桌前,摩挲着琴上的印记——镌刻在琴头的“清河”二字。自打嫁进顾家,基本便不再碰这琴了,倒真是可惜了这琴。
思及此处,任婉手下轻动,琴音泠泠而起,却是极悲的古曲,任婉轻轻和着,低低吟唱出来:“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
任婉调子起得极低,但陵园墓地本来安静,这极低的曲声在夜里传得极远。“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任婉越唱却越发唱出了铿锵之意,手上拨弦也越来越快,竟然隐隐唱出了一丝决绝之意。
“鸡鸣狗呔,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唱到后来,调子复又缓下去。“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最后一句音落下,眼里已是含了些许泪意。
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箫声,洞箫的音色本来凄清,这支曲子听来却是平缓的,仿若低低诉着心事。任婉立在窗前静静听着,待得一曲终了,这才出门去。
门一推开,院中顾云涯一袭白衣,星夜之下,看去俊朗乾坤,倒是多了些浩然正气。任婉边走近边打趣道:“这箫吹得不错,可这曲子和得实在差劲,不敢恭维。”
顾云涯一眼看去,任婉今夜一袭素白纱裙,青丝松松地束在颈后,以含苞白玉兰簪子随意一簪,耳畔坠着翡翠滴珠耳珰。顾云涯突地愣在那儿,半天才答话,却不管她的打趣,只问道:“可愿跟我去一个地方?”
任婉正要答话,顾云涯却不及她回答,便吹了声口哨,院内立时出现了一匹马儿,马儿毛色纯正,马蹄欢快,一看便知是良驹。任婉笑道:“既然如此,还用我回答吗?”
说罢也不扭捏,见顾云涯拉了缰绳,就一翻而上。顾云涯也在身后,飞快上了马背。顾云涯将任婉环在怀中,使劲一拉缰绳,马儿瞬间疾驰起来,将一切抛诸脑后。顾云涯似是很得意,笑道:“这马儿是我当初在外游历之时,机缘巧合得到的,叫‘飞霜’。”
任婉笑着应和:“是不错,算得上良驹。”眼睛却是瞟着马儿跑过的路线,原来是一路顺着山路跑下来,又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绕了主峰大半圈。任婉正纳闷要去哪里,就听顾云涯道:“到了。”说罢一翻而下,伸手搭了任婉下来。
任婉这才看清,所立之处赫然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山谷,谷中芳草幽幽,并无特别之处,但却难得的幽静。谷底有一溪流缓缓淌着,水声淙淙,倒是将心底的忧郁抛出了几许。
任婉叹道:“好个幽静所在。”
顾云涯笑道:“原也不知道这个地方,那日遛马偶然发现,今夜听着你的曲子,倒觉得这个地方挺适合你。”任婉向溪流走了几步:“有心了,多谢。”
顾云涯亦上前几步,与任婉并立,问道:“今夜为何如此伤心?”
任婉歉然一笑:“见笑了。娘亲喜欢中土那边的东西,连带着节日也爱。今夜中元,所以想起了娘亲,难免感怀。”
“那那支曲子?”顾云涯试探着问。
“不过是母亲平素最爱弹唱的曲子,想是下不了决心,所以一遍遍地唱给自己听吧。”任婉忆着往事,不免凄伤。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顾云涯嗫嚅道。
任婉一笑:“你放心,天下女子有几个瞧不上安靖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你不赶我走,我怎会自己走?”
顾云涯讪笑:“是我多心。不过你的确也非寻常女子。”
天色皎洁,星子散布,独独没了一轮冷月清辉。任婉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得顾云涯问:“有什么打算吗?再过大半年,咱们也该回府了。”
任婉摇摇头,“能有什么打算?无非该怎样就怎样是了。你若要做世子,我自尽力做好贤内助;你若不想,等云风袭了侯位,你也该自立出府,我倒也乐得清净。”
顾云涯望着满天星河,道:“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如何?”
任婉道:“你说便是,我自听着。”
“就在咱们成婚那一年,我自中土游历归来,在念青山间偶遇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