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日子一板一眼,毫无变化。这里的时间就像是沙漏里的细沙,流过孔口落到了另一个流沙池中,流光了再倒过来,不断地重复着,但沙子本身却一成不变,还保持着它最初的模样。
或者说,时间湮灭成了“无”。
23264号回忆起她和她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那天林易时照例给了她一个早安吻,就出门去买新刀具去了。那地方很远,来回得好几个小时,叶浮一般是跟她一起去的,但那天却表现出了难得的懒惰,蜷在凉被里死活不动弹,林易时只好独自前去。
叶浮听到大门关上,一把掀开了被子跳下床去。林易时总是这样的,她对待叶浮时就很细心,各种各样的小事情都记得住,连例假的日子都算得准,提前给她熬些红糖,耐心地抱在怀里揉一揉下腹。但在她自己身上就没有太大用心,自己的生日都一句不提,还是叶浮偷偷看过她的身份证才知道的。
叶浮看着配方做了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第一次做,可可粉放得太多,奶油里的朗姆酒也倒多了些,蛋白没有完全打发,烤着烤着,蛋糕胚从中间塌陷下去。一番折腾后她尝一尝,挫败地发现不太好吃。
正当她对着失败作着急得抓耳挠腮之时,林易时回来了。叶浮一愣,猛地趴在桌面上,双臂挡住了自己的脸。
林易时却惊喜万分,不仅长篇累牍地赞美了她做的蛋糕,而且安慰了她很久。叶浮红着脸表示这个蛋糕不用吃了扔掉吧,她摇头说不行,一点一点地吃掉了。
“这是我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林易时弯着笑眼,这样说。
她揽住叶浮献上一个吻,口中有淡淡的苦涩和酒气。
本来应该是很讨厌酒精的,但叶浮却醉了。
……
夜幕降临。
23264号呆呆地靠在墙上,双手环着细长的腿。狱友都睡了,狭窄的监舍里渐渐填满了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的声音。监舍里没有钟表,几时几分无从得知。23264号却醒着,她生怕错过了二十三号的零点,就干脆不睡了。
窗外的月光渐渐明亮又渐渐暗下去。
她出声了。
“生日快乐,小易。”
太久不说话,声音是那么沙哑,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替那个温和的女孩子许愿。她总觉得她没有死,此刻应当在广大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愉快地生活着,长发梳理着夏季中花香的气息。她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在跃动着,远距离地与自己的心脏发生共振。
她依然在温柔的月光中行走着,身后投下梦幻一样的影子。她或许不杀人了,曾经沾满鲜血的双手执起画笔,在白纸上描摹出美妙的风景。她依然靠在窗边,一手撑着腮,低头专注地看一本难懂的书籍,乌发从她细白的手指间落下来,弯曲在她微翘的唇边。
等到自己出狱了,她会在门口,穿着连帽外套,帽子低低地压下来,盖住半张瓷白的小脸。她会双手揣兜,微微偏着头,等自己茫然地走过来,抬起脸笑一下。
但奇怪的是,她想不出林易时长大后的模样。时光流逝,自己越来越衰老,但林易时却好像一直是十八岁的样子,稍显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明媚的笑意。
23264号不明白。
她想了一晚上,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阳光再次将铁棍拦起的窗户溢满。她下了床,一步一步地走到窗前,手掌伸过栏杆,贴上了冰冷的窗户。昨天雨水留下的痕迹还停留在那里,只是变作了点点污迹。手心凉凉的,仿佛摸到了雨的湿意。
刺耳的起床铃又响彻了整个监狱。狱友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见床边呆立的她,吓得大叫了一声。她怒吼着,骂了一句脏话出来。
23264号却像是被骂醒了,垂下眼,双眸中倒映着的阳光雪融一般消失了。她慢慢地、动作僵硬地回到床边。
她摸着床沿儿坐下了,缓缓抬起手,捂住了湿润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