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虎鲨驮着一个发光的灵骨,正急速地向求仙入海处逼近。
尧子,就叫他尧子吧。
他曾有过无数的名字:嘎子、二驴子、瘪三、混蛋,但他就让我叫他尧子。
他说他是尧的后代。
可是,除了眉心那个白砂痣和神力外,我没发现他有任何天赋异禀之处。
从他那像牛骨一样的身架子看,我倒是相信他祖上是一头豹子。或者说,他先祖曾经和豹子有过肉体接触。
他家有本祖传的古书,据考证是周文王《易经》的副册,如今珍藏在县文物馆里,是镇馆之宝。
那书里不但提到过“尧子”这个名字。
最让人震惊的是,书里有一副男孩画像,身躯高大,神态憨傻,眉心一颗白砂痣,竟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他十岁生日的酒后曾咬着牙对我说过:他就是那刚刚走下来的画像。
他刚说完这话,我就打电话给文物馆的朋友求证。
朋友说:画像当然在啊,我刚刚用手机拍,你玩我呢吧。
一分钟后,朋友电话来了,声音哽咽:完了,完了,书页还在,那画像不见了!古书展示橱窗的钢化玻璃就是泰森也砸不破的,橱窗完好无损,不但画像不见了,就是我手机里拍的照片也不见了。
我正在尧子对面,中间隔着生日蛋糕,我开了视频偷偷让朋友看看尧子。
朋友的嘴惊的倭瓜那么大,悄声让我看看尧子右臂肘关节处有没有文物编号。我趁着敬酒的机会照了一下尧子的右臂给朋友看。
朋友那头撕心裂地喊了一句话:妈呀,他是人是鬼,他是画皮!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吓死了。我的尿顺着裤管流了一地。
此时,天还没亮,尧子正站在灯塔上,身后是求仙入海处,秦始皇的巨大雕像在灰黑中举着方尊,挥袖敬天。前面是浩瀚的太平洋,叠浪排空。
他浑身是汗,眼睛撕裂开,望向远方那捧正在逼近的灵光。
啊哈,神来助我了!
尧子张开双臂,仰天吼喊。
激动的一拳就把身旁的钢柱打出一个凹槽,一根铁钉被震出来,直插进灯塔的铁护栏里。
远海处,一星微光,似磷火,正劈波斩浪袭来。在光的斜后方,万千只海鸥、三指琵鹭、海雕,鸠鸣着、翻飞成一个巨大的旋风紧随其后。洪波分涌,孤星高悬,一副原始蛮荒的苍茫寂远在无边的黑海上蔓延。
爷爷,爷爷!尧子喊。
爷爷正静卧在求仙入海处前面的一座石屋里。石屋建于秦二世时期,已经有了将近两千年二百年历史。
尧子的这一族系,史料可查的已经繁衍了将近三十代人,三十代人中,长子长孙都是生于此屋死于此屋。他们一代一代前仆后继,从来没有离开过求仙宫。
爷孙俩是秦王求仙宫的最后守宫人。
“爷,它回来了!”尧子喊,“它们带着长生不老药回来了!”
爷爷没有应声,两滴泪流到了花白胡子上。他已经醒了,也听到了尧子的喊话。他就那么躺着,感受这史诗性的时刻。
尧子被狂喜包围住,他终于可以不被人们像对待狗一样地歧视,终于可以不再与丑陋的大海为伍。锦衣玉食的前程正向他招手。
“两千二百三十年了,求仙终于回来了!”爷爷老泪纵横。
爷爷从床上起来,走向他从来也不让尧子进去过的配室,出来时身穿秦服,手里拿着一片玉牍。
二人在灰黑色晨雾中走到秦始皇的雕像前。
海风习习,爷爷的秦服在风里鼓荡。这个被地产开发商因为强征石屋被打的几乎经脉尽断的老汉,焕发出了精血,站在穹窿似的海湾里,指如雀爪、身若刁影,巫气升腾。
“秦王,我们侯门为你等待仙药等了两千二百三十年,我们没辜负皇命。”他在雕像前跪了下去,嘴角抽动,“可是,秦王,你还活着吗?”
话音刚落,渤海湾的海平面突然上涨,远航的万吨货轮在海里飘摇成一片片枯叶。海,凝萃成无边的钻石之海,那个头骨灵光就在这无限无极的钻石海里折射开去。
尧子的天目开了!
他先是感到两股阴阳之气在白砂痣上混沌成太极涡旋。继而,一缕笛音悠悠响起,那是伏羲氏的骨笛,流响出华夏第一支曲子《驾辨》,历史的大幕徐徐展开。
他看到了两千多年前的三千童男女正坐在龙头豹尾,用熊血浸过的大木船上,他的先祖卢生和另一个巫吏侯公正挥舞着青铜剑,指挥着大船冲出渤海湾,驶向太平洋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