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委委屈屈的蜷缩着根系尽量不去粘到脏兮兮的染血的泥土,整颗玫瑰像是坏掉了一样,山君反常的没说话。
从小长在温室里的玫瑰,娇娇气气的玫瑰那天第一次在山君面前开口说话,小小声软糯糯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稚气。
他说:“原来人类的血和他们的心一样都是黑色的吗?真脏。”
闻玥默默想反驳。
……那是因为被氧化了才黑掉的…
后来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天师或者和尚,他们闹哄哄地来,成群结队偷偷摸摸地连夜走。
无非是惜命,那冲天的血腥气,无端会让人害怕。
一入夜就无源头凭空而来的凄厉猫叫,妖艳玫瑰花树之下腐臭难闻的尸骨……
渐渐地,就连城主自己都快相信那玫瑰成了大妖精了。
而城中百姓惴惴不安,逢人就说:“你知道吗?还不知道吧?城外郊区的花花草草成了妖了,四处逮人去吃呢!”
总有那么几个人脑回路不正常,却又坏得透彻。
家中生了不想要的女婴,没米赡养年老无劳动力的老人,拖累又不想背负上杀人的恶名,通通丢在了玫瑰树下,你不是妖吗?那就由你来背负这恶名吧。
终于,有一天秩序突然混乱,城中的经济突然出现问题,有人趁着夜色把鱼肉百姓的富商豪绅杀掉丢去了花下。
甚至有人觉得花妖除暴安良为民做事,只是献祭几只童男童女而已,他们不管那花妖要不要,只管送。
城主慌了,他夜夜不能安睡,生怕自己睡着了就被那花妖捉去做了肥料,于是又鼓动人们把罪恶的根源灭杀。
罪恶的根源花妖他并不想要童男童女。但是死掉的人类会不由自主从躯壳里飘出来一些能量,白觉得那些能量很美味。
“他们要烧死你,你真可怜。”山君幸灾乐祸。
白这次没有沉默,他反问山君:“那你为什么不跑呢?”
声音婉转动听如黄鹂,山君有些恍惚。
“我要找我的皮。”山君有些别扭的说,“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才不是想要陪着你。”
“那你找到就快跑吧”白轻飘飘的叹气。
“我为什么要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我不怕了,况且人类的凡火怎么可能烧死妖。”山君低沉的声音在晚风中有些失真。
“哦,那就好。”说完这句话白就不说话了,委委屈屈蜷缩着根系却还是无法避免那些东西的浸染这让他有些苦恼。
山君却快要被这闷葫芦气死了,他骂骂咧咧地说:“蠢花,蠢死了,他们就快要过来用火烧你了,你怎么还不跑?你染了人血,沾了因果,凡火也能烧死你的,你就不怕吗?”
白沉默了好久,十多分钟后他才有些哽咽的开口:“跑…跑不掉了,人类的血好像用力拽住了我的根,我跑不掉了,我要被活活烧死了,呜呜呜……”
我还没有等到你今天说喜欢我,我不想死,白有些郁闷的想。
山君愣住了,他可能是头一回听玫瑰糯声糯气的讲这么多话。
“你讲话很好听,以后可以多说些。”山君低声说着,似在安抚。
后来,人类果然来了,带着漫山遍野的火把,像是一条欲要择人而噬的火龙。
平日里对白爱搭不理的山君,在白快要被烧的那一刻挺身而出做了一回英雄。
做英雄的代价,是在潋滟如火湖海浪的火场里,在整个山头熏的漆黑的时候,山君用真灵裹着他娇气的玫瑰跑了很久很久的山路。
那些山火竟还加入了些道士的符咒,像闻到血的豺狼穷追不舍,山君仔仔细细的护着玫瑰,吞噬火焰。
山路太长太远,他倒下的时候,退化成了一只普通小猫的灵体状态,甚至比普通小猫还要弱小些。
漫山遍野的山火烧过来的时候,他对玫瑰说:“人类是很聪明的生物,他们把历史写进书内编进诗里。但从不践行,最后还要把书和诗一起碾进尘埃。
人类真的是太过复杂的生灵,你却太过于单纯,甚至还有些蠢,以后你就记得我说的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你就杀了他。
如果有人抢了你的东西,那就杀了他再将东西抢回来。永远不要相信人类的话,也不要相信人类的眼泪,他们惯会骗妖了!特别是你这样又傻又漂亮的花妖。”
于是闻玥满头黑线的看着曾经善良娇气的白,一路成长为一株霸道的食人花。
看他从陌生到熟练掌握了各种杀人技巧而且颇具美感,甚至有点暴力美学哪味儿。
而这几千年来白愈来愈爱说话,他不仅自己说还逼着别的花花草草说。
赠他一场顿悟的孤独逐渐酝酿成另外一种复杂的感情,他发疯似的想念百年或者十几年之前的山君。
闻玥愿将这称之为山君的阴谋。
因为白开始学山君的腔调说话了,可能是他也记不太清楚哪种语调或者哪种腔调或许很难学,千年光阴过去白学了个四不像。
而山君,还是如同千年前那个早晨的残魂灵体一般呆呆傻傻。
植物开智很难,动物也难,这种玄学的东西只能靠悟性或者家学渊源。
山君没有家学,悟性好像也欠缺。
白忧愁的时候总是说:“他为什么今天也没有跟我说喜欢呢。”
虽然山君想要恢复如初简直难如登天,但是好在白把他的灵体蕴养的很好,山君差不多可以像一只普通小猫一样被挠痒痒了。
真是医学奇迹,白作为一颗玫瑰花竟然有养猫的天赋。
也真是见鬼,这年头居然连株花都有猫了。
闻玥恍恍惚惚的数着白到底说了几句“他为什么今天还没有说喜欢我呢。”
闻玥心中唏嘘,“算上五分钟之前的那一句似乎已经数到三千六百七十五句了,真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