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疑地转向她:“什么?”
玉溪姑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虽有疑惑,可因着是姑母的意思,还是提起裙摆跪了下去。
姑母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玉溪姑姑见我跪着,转身上了台阶,她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进去,我只能勉强瞧见里头光线不甚明亮,进入内殿后她阖上了门。
我膝盖下跪着的是鹅卵石与青石板的交界处,硌得我膝盖生疼,日头明晃晃地打下来,晒得我后背上出了一层接一层细汗,我跪了一刻钟左右便不大吃得消了。
喉间溢出了第一声咳嗽。
玉溪姑姑再次站到我面前,她公事公办地传达姑母的话:“皇后娘娘说了,太子妃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就该认罚,不能因为太子妃是娘娘母家人徇私,后宫中的眼睛都看着呢。”
我着实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压着喉头的难受问:“姑姑,可否给珞珞一点提示,珞珞实在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玉溪姑姑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后娘娘说了,太子妃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便什么时候起身。”
她停了一下,补充道,“娘娘也说了,太子妃若觉得皇后娘娘无管理六宫之权,或不服气管束,大可自行离去。”说完此话,她再无其它言语,不理会我的询问,重新回到了殿内。
我入宫一年有余,姑母对我向来亲和有加,连半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而今我连半分缘由也不清地在大殿门口罚跪,我自认不是个倚仗姑母身份就骄纵跋扈的人,可现下叫我心中如何能服气。
我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痛对着正殿的位置俯首叩头:“姑母,珞珞做错了何事您要罚我,洛洛愚笨,还请姑母明示。”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我,要不是我催发内力听见殿内有姑母的呼吸声,我都怀疑是玉溪姑姑故意假穿懿旨要整我的了。
我再次磕了头,声调中带了委屈:“姑母,珞珞到底做错了何事,惹得姑母这般生气,姑母不说,叫珞珞如何服气。”
威严沉稳的嗓音自殿内响起:“太子妃,本宫首先是大玥的皇后,其次才是你的姑母,皇城之内,容不得本宫徇私跟你讲姑侄情,你一口一个姑母,全然没有将我皇家威严放在眼里,看来是本宫往日对你太宽厚了,纵成你这般不知收敛的性子。”
姑母何曾用这般生硬冰冷的语气同我说过话,我怔住了。
为什么姑母中毒苏醒后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我弱弱地唤了她一声,语带哽咽:“姑母……”
姑母严厉呵斥:“太子妃,你若不知所犯何错,这声姑母往后不必叫了!”
殿内恢复了寂静。
不知怎的我想起幼时有一回随表兄他们去溪边玩耍,江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表兄们将随身带的鱼雷投掷于溪水中,顷刻间轰得小鱼接二连三飞到了陆地上。
他们欢天喜地地支起火堆子烤鱼,我一边指责他们残害生灵一边对着烤的焦香的鱼儿大快朵颐。
溪边有许多奄奄一息的鱼儿,扑扇着尾巴,张大了嘴巴呼吸,直到瞪着鱼眼一动不动。
如今我好像也变成了那众多鱼儿中的一条,只有拼命张大嘴巴才能呼吸到空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我这么不得人喜欢,连疼爱我的姑母也要不分缘由地指责我,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我性子犟,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强忍住眼泪挺直了腰背跪着。
姑母训斥的话语,冷漠的态度占据了我整个脑子,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赌气跪了半个来时辰,膝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额头上的汗珠开始往两边淌,我死咬住下唇,狠狠掐了大腿两边一下,才没叫自己晕过去。
玉溪姑姑每隔两刻钟就会出来询问一遍答案。
我后背的衣服湿透了,膝盖也好像失去了知觉。
扈娘长时间见我未回到承欢殿寻来时,我已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日照当头,我的心里却像寒冬天气生出了冰,把我冻得眼睛鼻头酸痛,喉咙干得像冒火,说不出一个字来。
姑母暂免了我今日的责罚,叫玉溪姑姑转达了明日我还要继续来宜春宫的意思。
双腿几乎无法行走,是扈娘支撑了我整个身体的重量将我带回了承欢殿。
银杏看到我时也吓了老大一跳,老远就跑上来帮扈娘搀我。
一进殿,扈娘连下了几道命令:“快,准备软垫。”
“烧热水。”
“拿冰袋。”
“准备太子妃的换洗衣裳。”
“呃……”甫一坐下,她立刻掀了纱裙到膝盖的位置,当看到我两边双膝上泛出紫红色淤斑时,扈娘眼眶中蓄了泪:“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叫太子妃罚跪那么些时辰,娘娘不是最疼太子妃了吗?”
我灌下一大杯水,才觉得喉咙稍稍舒服些,我咳嗽了几声,喘匀气后简单复述了遍玉溪姑姑的话。
宫婢拿牛皮纸裹了两块冰,放在了香囊中呈递给扈娘,她接过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瘀斑的位置,触到凉意,身体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渐渐地又被膝盖上的肿痛所取代。
扈娘想了想我说的话后道:“是不是昨夜你和太子殿下在承欢殿的事情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去了?夫为妻纲,太子是天下男儿的表率,昨夜太子妃如此对待太子殿下,确是驳了他的面子。”
银杏在边上弱弱开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飞英将军的事?”
她怯怯地瞧了我脸色一眼后继续道,“奴婢曾见玉溪姑姑去过几回流光殿,若不是皇后娘娘吩咐,想必她也不会跑那几趟。”
扈娘皱起眉头:“飞英将军是被太子直接带进东宫的,又在流光殿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宫里的人早就议论开了。”
冰块化了,有丝丝冰水渗了出来,沿着膝盖骨往下滑去,像是谁无声落下的几滴泪。
扈娘将冰袋放到一旁的托盘内,取过帛巾轻柔地拭去滑到小腿胫骨处的水渍,她眉宇间的纠结化成了一声叹息,“太子妃,皇后娘娘怕是起了怪罪之意,太子不提封良娣的事那便需得太子妃出面,方显太子妃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