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玥自开国以来,因人口稀少,太祖皇帝便下令,一众人家鼓励早婚早育,生育多的还会额外得到朝廷一大笔奖赏。
一时间,民间嫁娶之风盛起,后来渐渐演变成皆是做妻子的为丈夫张罗纳小妾的事,谁家若无个三妻四妾的,不是那家男人没出息,便是那妻子无贤无徳,小气善妒,甚至连累母家人都会让人戳脊梁骨。
不论贫富贵贱,谁家小妾纳得多,孩子生得最多,谁家主母脸上就最有光。
除了当朝国母,皆说太子妃是天下女子表率,更当洞悉夫君心意,免他烦忧。
可为何没有人关心一下正妻是否愿意,是否开心呢,心里头若真的有一个人,如何能容得下其他女子与自己分享丈夫。仅仅是为了繁衍后代,一片真心皆可抛吗?
纵然我心神哀戚,也将她二人的话听了进去。
次日我跪在宜春宫门口,恭恭敬敬地磕头喊了皇后娘娘,先是为对苏奕出言不逊请了罪,而后为苏奕和长姐的事求姑母一道旨意。
我感觉自己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了,从刚开始一刀一刀犹如凌迟般的痛楚熬过,竟能字字清晰地为苏奕请求一道姻缘。
我自嘲地想,也许我正在朝所有人都期望的方向,越走越好,变成大玥和苏奕越来越合格的太子妃,唯独不会是他的妻。
玉溪姑姑从殿内出来,冲我摇头叹气:“皇后娘娘说了,太子妃还未意识到错误。至于殿下与大小姐之事,需由圣上定夺,咱们娘娘不管这事。”
她这话彻底给我整懵了。
不是因为顶撞了苏奕,不是因为冷落了长姐,那到底我所犯何错?
玉溪姑姑无任何提示给我。
今日晨起咳嗽加重,我约莫过半刻钟就会干咳一次,咳嗽时牵动了膝盖,钻心的痛,好像里边的骨头都要磨碎了。
我好希望姑母能出来看我一眼,我知道她还是关心我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她不得不对我严厉,不得不对我冷漠。
我没有娘亲,但我知道寻常人家孩子犯了错娘亲也是会该骂骂,该罚罚的。
十岁出意外那年,姑母特意请了旨意出宫看我,她是母仪天下的中宫娘娘,是端庄得体的大玥皇后。可是她因为我哭得妆都花了,一点皇后娘娘的形象都没有。
大家也常说,姑母对我是极好的,她没有子嗣,怀王是养子,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我们身上,她好得叫人挑不出错处。
我小时候可一点也不怕她,我还会在宫宴时爬到盛装打扮的姑母身上去索要糖果吃,父亲当然是少不了一顿训斥,斥责我不懂礼数。
姑母却袒护我,说稚子可爱,珞珞娇憨。
她对我的喜爱人尽皆知。
皇上爱屋及乌。
可是现在,我有点怕姑母了,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她突然不喜爱我了。
我做错了什么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突然不确定了,姑母还会关心我吗?
我抬着头始终保持着紧盯殿门的方向。
每次期盼,每次落空,大门始终紧闭,将我姑侄二人隔绝得泾渭分明。
仍旧是跪满两个时辰,姑母便遣玉溪姑姑出来。
我几次起身都因双腿颤抖跪了回去。
门口两个宫婢神态漠然地如同两尊雕像。
扈娘在宜春宫外的长街上等我,看我拖着步伐走得吃力,她立时上前扶住了我。
回去时才发现小腿处磨破了好几处,银杏止不住哽咽声:“这究竟是怎么了,太子妃自打入宫来哪里吃过这种苦,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对太子妃这么严苛了。”
扈娘到底是掌事姑姑,说话做事有分寸,制止了银杏继续往下说:“背后议论国母,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警醒点儿,莫再给太子妃招惹事端了。”她眼底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太子妃,明日我在你膝盖上绑个布包吧。”
我笑了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不至于。”
再说了,夏日衣裳单薄,膝盖上多鼓出来的一块不是个瞎子都能瞧出来。虽然我至今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但我不想再让姑母失望了。
扈娘红了眼:“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喉咙痛,膝盖痛,腿酸发麻,整个人不舒服透了。
咳嗽愈发止不住,有时候咳起来脸色涨红,扈娘要去请御医,我拉住了她:“不要紧张,小病,过两天就好了。”
太医院每一张切脉、诊断、下药的方剂,都要一张不落地封存在内务府卷宗,同时要向皇上报备,皇上势必会派人过来问询,宫里人多嘴杂,还藏着一个没捉出来的鬼,我不想因一点点小病再起波澜。
紫菀治风寒咳嗽气喘,虚劳咳吐脓血,桔梗其根有止咳祛痰、宣肺、排脓等作用,这两样是入宫前师父为我备下的,原先银杏咳嗽时以此二味入药用掉了些,如今尚有剩余,我让扈娘去给我熬了喝。
第三日再去宜春宫时,扈娘执意要跟去,她是宫中老人,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想着玉溪姑姑总会卖她几分面子给我透漏几分姑母的意思,哪成想玉溪姑姑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她。
扈娘要跟着跪下,我不许,她腿脚本来就有风湿痛,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起,哪里能受得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呆久了染了我的恶习,犟得很,怎么说都不听的,最后我生气了:“我说话是不是没用了,你也瞧不上我这个太子妃了是吗?”话一说完,带出咳嗽连连。
扈娘焦急地为我拍背顺气:“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
“那你便站着,要么回去。”我喘着粗气,加重了声音道。
扈娘垂手无奈站到了一侧。
我知她的眸光一直不曾离开过我。
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外头有宫人宣林贵妃到了。
这是哪门子风把她给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