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从我怀中脱开来，摔了我一个屁墩儿：“你骗人，爷爷说的有神仙就是有，我要去问爷爷。”
等我爬起来时他已经跑开了。
得，本来还想送他回家的，这会儿倒省事了。
因着天冷和时辰尚早，巷子里没见什么人走动，雪地上只有两条深深的轧痕凌乱的脚印，我掸了掸身上的积雪，走出了巷口。
走了几步才想起小草们还没拿，折回时再出巷口却见左手边有个雄壮背影的男子行迹诡异，左顾右盼，我贴到墙上只探出点头，见他单手挎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扑腾，嘴巴被捂住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男子一记手刀朝着他的后脖颈一劈，孩子一个“救”字只来得及起个音便戛然而止，身形瘫了下去。
一顶帽子无声掉在雪地上，上头的红宝石又大又闪。
这是家长带熊孩子回家还是……诱拐犯？
我在要不要管闲事中纠结，肚子好饿，我早饭还没吃的。
身体比脑子先行做出了反应，将东西往怀中一揣，我点着脚尖飞上了墙头。
墙头上摞着厚厚一层雪，我的轻功很好，几乎到了踏雪无痕的境地。
但是因我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落脚，脚一踩，莹白积雪簌簌沿两侧散落。
男子很警觉，警觉到了三步一回头最后加快脚步一顿跑的地步，我只能勉强将他锁定在视线范围内。
围绕将军府一带算上周武家只有五门大户，一座宅子便承包了小半条街，像戚老爹那样的散户只有两家，这一片地处西街的最南端，便连商铺茶肆酒楼也是在两条街之外，算是闹中僻静之地。
我一路尾随，看着男子拐到了三条街开外，两堵泥墙拥着的夹缝中一家猪肉铺门口，卖猪肉的老板是个五大三粗面带刀疤的男人，脑门上系着一根红带子，他刚面带笑容地送走一个顾客，看见携带孩子的男子，脸色一变，将他拉到铺位后，四下扫了眼，质问道：“你疯了，这个点敢带人过来！”
男子骂了句脏话，说起来话里有股含糊的口音：“实在是这狗崽子嘴太他妈欠了，操，我一时没忍住。”看来他是真的很火大，对着昏迷小孩的后脑门来了一大巴掌。
这巷子是由宽入窄的陡坡，石板路伸入纵深，巷子里仅此一家做买卖的，猪肉铺对面的泥墙上是分隔间隙很开的两扇小小石窗，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铺子背后挡了层灰蓝布帘，掀开后是道小木门，猪肉老板打着手势让男子往里走，继而若无其事地在铺子前叫卖。
我这会儿觉得他那卖的可能都不是猪肉……我打了个寒颤。
我重新跃上墙头，落到铺位后的屋顶上，蹑手蹑脚地趴在了一个狭小的天井上。
等了片刻，终于见到有人影出来，男子身边多了另一个瘦高个同伴，他们说说笑笑地往外走，好像说了先去吃饭，等会儿出发的话。
绕到另一头，听猪肉老板同他们道：“我在这儿看着，你们快去快回，别耽误主人的事。”
确认里头没有多余的人，我从天井上跃了下去，紧张的胸口砰砰直跳。
这是很小的一所房子，仅有两个房间，没有后门，我当下站的地方是个堆满了杂物的小院子，放着杀猪刀、杀猪架、木桶、铁钩子一类屠夫用的工具，地上有斑斑血迹和猪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粪便味。
我捂住口鼻推开了其中一间的门，是间简陋的卧房，衣服被子散乱堆在床上，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空了的酒罐。
另一间是厨房，只是构造有点奇怪，我站在院子里看到的和我在屋内感受到的不同，它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大才对。而且它太干净了，干净到灶台上没有沾到一点油星沫子。
我顺着墙壁摸了摸，触碰到放碗筷的抽匣时听到了细微的轰鸣声，再试着拽了下匣子上的铜把手，随着匣子开启，烟囱后边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里头赫然关了好几个孩子，年龄都在六七岁左右，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岁，他们双手双脚被缚，口中塞着布条，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骇然、惊惧、无措，身上穿着的华服脏的脏，破的破，正中间地上躺着的，正是被男子击昏的小鬼头。
一股冷冽的寒意从脚底一路啃噬上来，我想，我大概知道京都失踪的那些孩子在哪儿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我啊，震惊过后的我有些欲哭无泪，手脚发抖。
小孩们呜呜叫唤，本就哭得赤红的眼里又蓄满了泪，我紧张地往外探了眼，示意他们噤声。
对方目前只有三个人，可是周边还有没有帮手潜藏尚不知晓，我应该如何才能把消息传出去，现在赶去京兆府报案来不来得及，那些人随时可能回来，如果凌云鞭在，我尚且有把握能一击即中。
眼下的情况不容我想太多，罢了，能救一个是一个！我粗粗数了数，总共有七个孩子，天井狭小，我没办法一口气带两个出去，当中有一个小男孩状态不太对，两颊通红，身体打着摆子，我揭开其中年龄看上最大的女娃的布条，捂住她的嘴巴颤着声音轻轻道：“不要哭，千万别哭，万一把人引过来就麻烦了，我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这样有多久了？”
小女孩咬住嘴唇，死死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她抽泣着道：“我不知道，白天黑夜，来的时候他们都在了，我要回家。”
小孩们又开始呜呜哼唧起来。
我走到外头搬上桌椅板凳杀猪架堵在门口借此拖延点时间。而后解开小女孩的绳索再让她与其他人互相解开，我的心都快跳出喉咙口，现下我经历的是这辈子最冒险的一件事，我低声道：“你们乖乖听好，我知道你们都很怕，我也很怕，但是千万不能闹出声，否则咱们一个也走不了，知道了吗？”
我的表情因为面部紧张到抽搐应该看上去很严厉，小孩们惊恐地点起头。
我抱起发高热的小男孩往外走去，小女孩抓住了我的衣摆，她无助地望着我，娇柔的嗓音凄哀：“你确定会回来，不是诓骗我们的？”
我回她以肯定的语气：“我不会丢下你们的，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乱跑乱叫，命在你们自己手上，不在我手上，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