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爹有个小孙子，早些年间父母意外身亡，一直由他照看着，算来今年该有六岁了，我环顾了一圈没见着人，问道：“戚老爹，小包子呢，是不是还在睡的？”
戚老爹见我身上穿的干净，帮忙到棚子里摘了两大把芫荽和紫苏叶，新鲜采摘下来的，根茎与叶子上头带着湿润的泥土和水珠，他边剔除泥土边道：“这娃跟人在外头打雪仗恁，玩起来早饭都不要吃的。”
我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可比他玩的还凶呢，小包子多乖啊，那么点大个头就能帮你干活了，”我拿手往腰间比了比，“他今年是不是得有这般高了。”
“差不多差不多。”
我从戚老爹手中接过东西：“谢啦，那不打扰你干活了戚老爹，我先回去了。”
戚老爹送我到后门：“好恁，要啥再过来。”
临走前我想起苏弈说的最近京都发生的孩童失踪案，提醒了他一句：“对了，戚老爹，尽量让小包子在你看得见的地方玩儿，听说这段时间有好几户人家的小孩不见了，留心点总没错的。”
戚老爹眼底有一抹异样的情绪飞快闪过，瞬间便恢复如常，温和亲切地笑道：“好恁好恁，谢谢你。”
巷子口围了群孩童堆雪人，小孩子到底火力壮，徒手拢雪也不会觉得冷，他们轮流往雪人身上砸着雪球，又喊又叫，玩得不亦乐乎，周遭是层层叠叠的脚印。
我扫了眼，疑心自己叫这绵延不断的白色晃花了眼。因为那雪人的眼睛好像眨了下，再看，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头，鼻孔与嘴巴里呼出阵阵白气，可不就是真的人。
而围着他的三个孩子把合力滚起的一个有水缸口那么大的雪球直直往他脑袋上砸去！
这群孩子搞什么，会出事的，我跑上前去叫道：“喂，你们在干嘛。”
为首的小孩约莫七八岁，穿一身富贵吉祥的大袄子，头上戴了个镶了红宝石的暗纹黑帽，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一对乌黑如黑玛瑙的眼底透着不属于孩童的成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跑出来了，长得这么俊，要不要跟我回家当小老婆啊。”
跟在他身侧的另两名伙伴哈哈大笑，个个流里流气，从他们身上的穿着大概能看得出来，是某几户人家的子弟。
他这说话的腔调，哪里像个小孩子，我秉承着跟小孩子打交道要以教育为主的观念，蹲下身道：“小弟弟，你们这样把人埋在雪里是要出事的知道吗？”
小鬼头笑了笑，双手往胸前一环：“知道啊，那又如何。”他的笑容明明很稚嫩，可是看起来却带着世故淡漠，“不过就是个收大粪的贱胚子，一条命能值几个钱，能让本少爷乐呵是他三生有幸。”
我愣了一下，雪人是小包子？眼前这个小鬼头显然很是顽劣，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将小草们往边上一放，上去给小包子除雪。
小鬼头过来扒拉我，身板横档在小包子身前：“干嘛呢你，多管闲事啊，信不信本少爷叫人剁了你的手！”
其他两名孩童附和：“滚开吧你，臭娘们。”
“干你屁事，他是你相好啊。”
“这么闲，是不是相公昨晚没伺候好。”
小鬼头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不如你跟本少爷我回家，本少爷定会好好疼你。”他说着往我脸上摸了把。
“哈哈哈。”
……我这是被比我小的崽子给调戏了？
我指着三个孩子：“谁教你们说的这些话，嘴巴里不干不净的，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家大人。”
我顾不得打嘴仗，隔开碍事的小鬼头们双手往雪上拨去，刺骨的冰凉沿着每一个毛孔钻入脑子，指头没一会儿便被冻得通红。尤其是我右手那道伤口，着实体验了把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三个小孩不停在身后搡我，又打又踹的，我手本来就被冻得有些不大灵活，叫他们这一弄速度更是减慢，我不胜其烦，一把揪过了为首小鬼头的衣襟。
他面上慌乱：“你要干嘛，你要是敢打本少爷，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蹲下身将他往膝盖上一架，对准他的屁股就是几巴掌：“我今天还真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育教育你，有本事不用在正地上，欺负人算什么本事！敢跟我横，我告诉你，姐姐我在这片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小鬼头哇哇大叫，扑腾的像条鱼，鞋子快蹬到我脸上：“你敢打本少爷，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管你是谁，老娘太子都敢打，还怕你！”我对着他的屁股继续打了几下。
小鬼头憋的脸通红，滋哇乱叫：“你敢打我屁股！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屁股，我要杀了你，你们还不上来帮忙，谁杀了她我给谁一百两！”
人比人气死人，一个小孩都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两。
其中一个稍壮些的小男孩挥着拳头冲上来，我反手将腿上的小鬼头提起来，绊了冲上来的小壮一下，他直直往小包子身上扑去，小包子一倒，身上的雪跟着往下坍塌，露出穿灰旧衣裳冻得浑身发抖的身板。
我撇开小鬼头上去扶人，听见那小鬼头一手戴着帽子一手捂着屁股撂狠话：“有种报上名来，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你还誓不为人！”我佯装凶狠地要冲上去，他们全做鸟兽散。
三道小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抱着小包子在怀里暖了会儿，用大氅子紧紧裹着他，他两颗圆眼珠滴溜溜瞧着我打转：“你是仙女姐姐吗，爷爷说神仙会帮我们打跑坏人。”
他说话声尚连贯，只是双手冻得有些僵硬，我往他手心哈着气，替他揉搓着说道：“小包子，我不是什么仙女姐姐，虽然你还小但你也得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
他身上的棉衣湿透了，寒气从他身体过渡到了我这儿，我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