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抬头望天。
父亲一发飙，全家静悄悄，我重新爬到了大伯母腿上，抱着饭碗吃的满嘴都是。
在另一桌吃饭的五皇子挤到了我们中间，他抓过我手里的饭碗看了看：“为什么你吃的这么香，是不是你的好吃些。”
他拽过我要往嘴巴里送的勺子吃到了自己口中，咀嚼一会儿后说，“一样的味道嘛。”
他吃了我最后一只虾尾，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勺子拍到了他脸上。
大人们好爱倒吸一口气，大伯母抱着我去了厨房喂饭。
到了三岁，师父和父亲都说，三岁看八十，我可以支棱起来了，我不懂支棱是几个意思，等我懂的时候已经是在山上跟野猪攀亲戚了。
我看到野猪就想起五皇子的肉爪子，但是野猪没有他白，也没有他跑的那么慢。
跟野猪打交道好辛苦，我吓得屁滚尿流，几次险些命丧野猪蹄下白云恩师便跟变法术似的冒出来带着我飞出一小段，然后再丢下我跟野猪赛跑。
我一点也不喜欢跟野猪玩，太可怕了，那大獠牙，能刺穿我的身体。
有几次我躲懒跑到长姐那儿，总能看到二、三、四、五号皇子排排站跟长姐聊诗经聊孔夫子，前三位皇子都长高了些，唯有五号皇子还是那么宽。
他们摇头晃脑地交流孔孟之道给我整瞌睡了，醒来时看到二皇子握着长姐的手教她描细笔花鸟画。
后来我与长姐随父亲进宫探望姑母，我嫌无聊偷跑出来时碰到了从长街上出来的二皇子，我学着宫女内监的样子向他请安，二皇子笑的眉目舒扬，问道：“你姐姐可有随你一道进宫？”
我点点头，他便拍着我的脑袋轻声道，“乖珞珞，你往后可以不用给我行礼，我们很快便是一家人了。”
二皇子心情很好，长街上的他一身浅紫色衣袍飞扬，墨发如泉，背影挺拔如白桦。
我还在想他是不是要住进将军府才能跟我们成为一家人时，次年春猎，父亲正无聊地陪着我在林间抓小兔子，便听有人来急报，说二皇子和随从骑乘的马匹在林间突然发狂，生生将他踏死，等我们赶过去，那几匹发疯的马已不知踪影，后来是在一处石壁前找到了尸体。
二皇子死状惨烈，死不瞑目，父亲遮住我的眼不让我看。
没一会儿，那边又有人来报说五皇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五皇子哭的快岔过气，但是大人们都在为殒命的二皇子伤心，哪里顾得上他，见受忽略，他越发哭得大声，我听了只觉得他好没出息，二皇子流了那么多血都没哭呢，我便拿起手中的马鞭凶巴巴地指着他叫他不许哭。
五皇子嘴巴一瘪，面颊一下下抽动，他大概是怕我又威胁要拿长矛往他屁股眼上扎几个洞，稍稍收了声，等到来接他的禁军一出现，他说起了狠话：“二姑娘臭脾气，凶，没人要。”
我们俩打起了嘴仗，谁也不让谁，禁军劝架，五皇子不理，还让他们滚到外头去。
动静闹到御前，五皇子被皇上责骂了一通，我被父亲带回家面壁思过。
长姐为二皇子难过了许久，后来，来府上的只有三、四、五号皇子，再后来，四皇子出事，三号渐渐地也少来了，只有五号还经常往将军府跑。
但他总是不好好学习，我一趴在墙头招呼出去玩便屁颠颠地来，我明明是想招呼长姐出去玩的，她成天这样被圈在家里都不会觉得无趣，不会觉得累的吗？
我好想把长姐给偷出去，因为在长姐面前，五皇子才会有点人样，跟我在一起——
可能我俩八字犯冲，我们不是吵就是打，他还总不听人劝，可气死我了。
最最过分的，是我们玩家家酒时我当新郎他就一定要来做新娘。若不是他，便只能是文敏，太可恨了，两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拜堂嘛。
那会儿我有点理解表兄他们了，他们烦我的程度应该跟我烦这个五皇子是一样的。
可是偶尔有一天没见着这个烦人精，还会觉得怪想念的嘞。
但是他一定不会想念我这个玩伴，随后几年我与师父们外出练功，归家时总能在长姐那儿看见他，他每每都从宫里带了好多宝贝出来，对长姐百般讨好。
伯母婶母们告诉我，五皇子长大啦，你不能再把他摁在地上揍了，要多给长姐和他相处的机会，因为他有可能会是你姐夫。
这团黑影带着我一直走一直走，看着胖墩墩的五皇子变成了眉目冷峻，五官凌厉的苏弈，他朝我迎面走来，直直穿透身体而去，越走越远。
他说的是真的，原来他小时候真的胖出那许多。
可是，我怎么就像师父说的，怎么会忘了他，头好痛，有越来越多的碎片如流星般迎面砸来。
手臂上一紧，眼前又变成漆黑一片。
再没有苏弈。
晕晕乎乎的，我踉跄着被拉到一简陋的屋子里，眼罩拉开的瞬间一巴掌紧跟而来，我跌到地上，脑袋嗡嗡的，口中弥漫出血腥气。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被丢了进来。
换了身条纹棉袄的刀疤男指着我骂骂咧咧：“臭娘们儿，敢耍花样，告诉你，进了我们手里的还从来没有能够出去的。”
鹰眼男用扶桑话同他说了什么，他啐了一口后出去了。
我还不大能从梦境中缓过神来，有些分不清到底这会儿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了。
鹰眼男半蹲到我身前，两指钳着我的下巴转向他：“你该庆幸自己还有价值，否则以你杀死我那么多兄弟的账早该死了。”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暗芒，声音犹如从地狱中飘出，无任何情感，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