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弈眼底映出一片晦暗的沉默,我回望着他,一颗心越发往下沉:“你去看看她吧,我想休息了。”
他动了动嘴唇,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毫不迟疑的转身斩断了声音:“扈娘,我要沐浴,莫要让人吵我。”
我觉得自己如今好像浑身都带着刺,扎伤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扎的浑身是血。
这样可不行啊,什么情绪都写在面上,是很容易将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的,怎么这么久了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大家可能都觉得我今天像只刺猬,很怕被我的尖刺刺着。除了扈娘与银杏,一个两个的全垂着头,正眼不敢瞧我,能躲则躲,这哪里有迎喜的氛围。
银杏话也少了,只默默地替我洗着发,扈娘受我影响,面上也多了丝凝重:“太子妃,殿下待你之心不会因纳了良娣便改变分毫的。”
我闭目小憩,闻言应了声:“嗯,知道的。”
扈娘又道:“殿下很紧张太子妃,太子妃莫要因此与殿下生了嫌隙才是啊,往后日子可还长着呢,太子妃应当与殿下夫妻一体。”
是啊,往后日子还长着,他从有了良娣开始,还会有良媛、宝林、美人,东宫会越来越热闹,大家可以组团打叶子牌,他也不用可我一个人折腾,每日得排班了,不久后定能儿女成群,再不用羡慕赵王那对双胞胎。
只是他不该让我存了不该有的奢望。
“此生只你一人,再无其他。”
“我盼着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想着你是不是也会如我在乎你般在意我……”
千回百转,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我自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也如他所愿在意着他……
可我实在是一个不懂得分享、不愿意分享的人。
我忍不住笑了下:“扈娘,从我嫁进东宫的第一天你就反复跟我念叨这话,你放心,我有数的。”
扈娘的表情看上去可一点也不放心,唉,做人太难了,就好像非得我哭哭啼啼的,把东宫里乱砸一通才符合我的性子,我稍微想表现得稳重些她们反而不习惯。
许是头一夜熬大劲儿了,我回东宫的第一夜睡得无比好,便连梦也不曾有一个。
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姑母了,次日梳洗得宜,先去丽景宫请了安……呃,过后想想,我不应该先去林贵妃那儿的,我没想到走高冷路线的她有了皇孙后会变得特能碎碎念,一定是周嫔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如今终能扬眉吐气一把,她整个人瞧着充满了斗志,等她念叨完我再从去宜春宫都快过去两个时辰了。
我才走到殿外就听到里头传来连续的咳嗽声,声音闷闷的,似乎是在紧捂着嘴,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这么咳,再咳肺都要完了吧。
我规规矩矩地给姑母磕了头,她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恹恹地倚在榻上,她不似从前般唤我上前,只让玉溪姑姑给搬了把椅子放于距她几米外的地界,我瞧着她脸色实在是不好,转头就开始问玉溪姑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姑母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药有没有按时吃,问的姑母直笑,她一边笑一边低低地咳嗽,我好想学着林贵妃一拍桌子,可到底没那个底气。
姑母问了我回府的事情,问起家里是否一切安好,我便给她说大伯母二婶母做饭还是那般好吃,大婶母还是很唠叨,大姑母还是耿直得让人接不上话,小表弟长高了许多,三表嫂肚子里又有小外甥了,小婶母带着裴柳儿来找茬。但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地,给赶回乡下去了。
姑母听得入神,连咳嗽也忘了,我便又倒着给她讲了一遍:“姑母,你快点好起来,下次我们一起回府。”
姑母生出了向往:“好啊,可我都快认不得回家的路了,下回你得带着我。”
她又问了我去万佛寺祈福的事情,好在有六公主“珠玉在前”,我挪用了她的经历加以陈述,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自己都要信了。
只是一抬头,见姑母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我,如古井一般幽深浓郁,心里到底有点发虚。
姑母看了我一会儿,掩唇咳嗽几声之后说道:“我知你心中委屈,但不管如何,在似锦肚子里的到底是太子第一个孩子,你是太子妃,与她又是亲姐妹,她的孩子,便是你的。”
我的指尖蜷了蜷,心里蓦然一酸,喉咙干紧:“姑母觉得我会容不下姐姐这个孩子?”
林贵妃会这般想无可厚非,可姑母不该这般想我啊,我再小气再霸道也不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的。
姑母撑在榻上的手紧了紧,一双漂亮却失去了神采的双眸紧锁着我,看得人心里一慌:“你们一日是裴家的人,身后便注定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你身为太子妃,似锦肚中的孩儿,必得着紧些。”
我总觉得姑母这话意有所指,意味深长,我似懂非懂,一颗心砰咚砰咚剧烈跳着,姑母缓了缓,“珞儿,姑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定要护好你姐姐。”
头衔越大,责任越大,这个太子妃当的实在是压力山大,我不忍让姑母再为这些事忧心,遂点头道:“珞珞知道了,姑母放心。”
长姐的身子一直是由吴御医照料,想必他早已知晓长姐有孕在身的事情。
故而先前长姐服用及外敷的药物里活血的份量放的很少。故而当日在流光殿我要查看长姐的病情时芋果与她百般阻拦。
故而这么久以来长姐一次也不曾让我把过脉,周武说得对,我就是个猪脑子。
周武啊,还有个周武,我一时竟不知他与自己是哪个可怜的比较多,这下好了,他可以死心去娶他的秦家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