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长姐沉声问道，声音里夹杂着几许冰冷寡淡的气息。
“没有啊，我还没与他说，相比他，我更在乎的人是姐姐，更想从姐姐口中知道答案。”风声好像把我的声音给吹走了，不知道长姐有没有听清。
长姐轻笑出声，我也不知道哪句话能让她觉得这般好笑，许久之后她说道：“你在乎我？你竟会在乎我？”
我随着她的话语回眸，视线两相对上，她唇畔勾起的弧度缓缓抹平，身形挺立，脖颈间尽是傲然，双目冷冷清清，我恍惚看到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飞英将军又出现了，她双眸直直射向我，“珞珞，你说在乎我，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你的在乎啊，你说我骗了你，可不是你骗我在先的吗。”
她的神情她的语气让我觉得好陌生：“姐姐？”
长姐哂笑一声，笑声中透着几丝嘲讽：“又是这个表情，你又露出这种表情，罢了，罢了，装了十六年了，我真的没有气力再装下去了，你说该与过往做一个割裂，可没有过往，何来如今的你我啊。”
她目光平静无波，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却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我怔怔地站起了身子，长姐操纵着轮椅转向我，幽黑瞳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厌恶，“你知不知道啊，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看到的就是你这副装作无辜，装作一无所知，装作天真的样子。
你别告诉我，你忘了是谁把我带到他面前，是谁跟我说他喜欢我，是谁把我变成了一个笑话，是你啊珞珞，罪魁祸首，是你啊！
是你带着我去找苏弈，是你说苏弈会送玉佩与我提亲，是你羞辱我在先啊，你让我在他面前像个傻瓜，我对他无意但也绝不容许受别人那等轻贱，你不能仗着所有人都喜欢你就这般戏弄于我啊！
可便是这般，爹仍是一句责骂你的话都不肯说，反过来成了我的过错，成了我不知深浅，不知检点，爹罚我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的时候，在乎我的你在哪儿呢，你可有曾出面，可曾因你的所作所为，为我辩解上几分？”
我浑身一震，发髻上的步摇亦发出震响，带出层层回音，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脑袋，我满眼震惊地看着长姐，后背泛起寒意：“那，那不是梦吗？”
“梦？你便是用这般拙劣的借口再配上你那无辜的表情骗人的？又或者你会说那并非是你的字迹？我真应该将那字条留待今天，真该公示于人前。”
长姐的嗓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冷漠，像是一柄柄带着森森寒意的刀子一样，刀刀入骨，她模样温婉，就连说话也是轻描淡写，心平气和，却这样具有杀伤力，“珞珞，我有时候都怀疑你脸上是不是贴着一层又一层伪善的面具，姐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待我，你便是这么在乎我的吗？
从小到大，我因你受了多少次责罚，我被爹打的下不来床的时候在乎我的你在哪儿呢？
我被教引姑姑按着手打板子的时候在乎我的你是与玩伴玩得最开心的时候，我被按着头学那些讨厌的礼仪，我被迫拿针被逼着抚琴都是你最开心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当那劳什子太子妃就要强加给我。
你也是裴家的女儿，为什么你就能过你肆意的人生，就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却要处处受禁锢？
你犯了错爹连句重话也不舍得说，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所有人都保护你就怕你磕了碰了，你生个病爹可以不眠不休地守在你床边三日，我真的好嫉妒你，我好想替你生病啊，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爹那样的关心，难道我就不是亲生的了吗？
我拥有的永远都是训斥、惩戒、责罚，连在梦里也如是。珞珞，你知不知道，我好讨厌你啊，我一点都不喜欢有你这个妹妹，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从未出生，这样我也不会失去娘亲了。”
我的脑袋好像霎时间被什么东西狠狠抨击了一样，猝不及防间，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长姐的眼底终于有了波动，那一层层波纹扩散开来，凝成了尾端的一滴泪，眼泪顺着她精致而略显苍白的面颊，潸然落下，可是她的唇边、眼底却带着悲怆与不顾一切的笑：“你看，你被保护得多好，十六年了，十六年啊，你竟从不知道娘亲是因你而死，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却还是一味护着你，瞒着你，独独逼我承受这份苦，我做错了什么啊？
你能不能告诉我，啊？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到娘亲是因你而死，我好恨你啊，我心里好痛啊，是你让我没有了娘，是你让我成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可我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逼着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我就能少恨你，少讨厌你一点。
没有人关心同样失去了娘亲的我会不会难受，没有人关心我，她们只会叫我不要哭，我也只比你大了三岁啊，凭什么我承受的事情就要比你多。
在你未出生之前，我也是被爹娘放在掌心里疼爱的女儿。可是这一切随着你的出生都变了，你抢走了爹，害死了娘，所有人都要保护你，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都站在你身后，只有我，只有我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在我身边，没有人陪着我，没有人。”
我没办法掩饰眼中的震惊，嘴唇颤抖到说不出一个字，有什么东西正伴随着她的话语声逐渐破碎逐渐崩解，我好像看到自己脚下站着的土地正慢慢的在崩塌，将我摔的四分五裂，我十六年来的人生好像变成了漫天雪水，彻底席卷了我。
我害死了娘亲，我害死了娘亲？
长姐说她，恨我？
因为我害死了娘亲，娘亲因我而死？
血气一阵阵往上翻涌，有东西从眼睛里飞速流出，好像是雨水一样，大颗大颗的坠落下来，心脏抽搐着，一点一点碾压下来的痛苦几乎叫人窒息，我急急吸着气，可也控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晕眩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