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浑浑噩噩地病了几天,醒来已是七天之后,这场病来得汹涌,后遗症大,我哪怕醒了也依旧没什么精神,也变得不爱动弹了,懒洋洋的,吃东西都嫌费劲,说话也嫌费劲,我觉得自己就跟那要冬眠的蛇差不多了。
承欢殿来了好多人,林贵妃呀,六公主呀,玉溪姑姑呀,晚樱姑姑呀,怀王呀,我嫌吵,很没有礼貌地全找借口打发走了,我谁也不想见,就想一个人静静呆着,也管不上他们生不生气了,生病的人最大,此事不作更待何时。
只是没想到赵王妃会来看我,还是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来的,我不见她就抱着孩子在外头等着,外边儿天那么冷,她是剖腹产子的,身子尚在恢复期,还带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住,唉,我算是被她拿捏住了。
生了孩子的赵王妃容貌看上去比从前更加秀丽,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她携孩子行了礼便要上前,我别开头去,止住了她的脚步:“别靠近我,免得过了病气给孩子。”
赵王妃这人不讲究的很,竟直接把孩子往我怀中一放:“扈娘说你早好了,如今不过躲懒不肯见人。”
怀里的孩子沉甸甸的,像只小猪,可见喂养得极好,我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软,总觉得稍微用点力道都会伤到她,赵王妃手把手教了几下我才掌握到方法,小娃身上裹着华丽织锦的襁褓,小脸蛋红扑扑的,嘟着小嘴睡的正香,赵王妃坐在床沿,将襁褓的边沿往小娃的下巴下压了压,柔声细语道:“你抱着的这个是老二,女孩,叫苏汝安,老大叫苏汝诚,现下正在母妃宫里,我是抽了空出来带你的义女先来瞧瞧你这位义母。”
我看着怀里娇娇软软的小人儿,真真儿是怕会抱的她不舒服,紧张得身子都绷直了,我学着赵王妃低声说话:“他们兄妹俩长得一模一样吗?”
赵王妃轻点螓首,因屋内暖意融融,她两颊晕染出一抹醉人的红,如雪中寒梅,灼灼生辉,我叹道,“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好神奇,那会不会分不出来啊?”
赵王妃掩嘴轻笑:“会啊,你三哥就分不出来,老大刚洗过澡,又被他抱去洗了一遍,老二刚从乳娘那儿送回来,他又给送回去了。”
我禁不住笑出了声,腾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老二的小手,小婴儿的皮肤可真好,又弹又嫩,让人觉得虔诚之余又忍不住想再多触碰一会儿。
赵王妃看着我,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听说你从万佛寺回来后身子就不大好,可我那时还在坐月子,你三哥又不好直接跑到东宫里来。所以便拖到这会子才能来看看你,你瘦了许多。”
她柔声说话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梦中的娘亲,叫人心底容易泛起酸涩,我微垂了眼睛去看怀里的小人儿:“我没事了,谢三哥三嫂关心。”
我这人最怕人家安慰我了,本来不想哭的,越安慰会越矫情,为了不在我义女面前跌份儿,我叫了扈娘过来,让她去把我妆奁里一只凤钗拿过来。
那是纯金打造的,是凤凰飞上钗头的钗式,顶冠昂首、身形丰硕、纹理细腻,金片叠成的羽毛层次分明形态飘逸,是先太后在大婚那日赏赐的,我一次都没戴过。
赵王妃轻皱眉头:“太贵重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用得上。”
我笑道:“你知道的我顶顶穷,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给她,就这个还值点钱,义母总不能让人白叫的,下回我叫人打个金帽子。”
赵王妃道:“现如今银的可比金的值钱呢。”
我疑惑道:“嗯?为什么这么说?”
赵王妃是带了乳娘一道过来的,她从我怀中抱走孩子让乳娘带下去,扈娘有眼力见,让伺候的宫婢退下,殿内留给了我与赵王妃说话,她帮我掩了下被子:“外头也不知怎么搞的,突然涌出了成堆的假黄金,太子也不方便太操劳。所以这差事如今是王爷在帮忙奔走,他闲暇时会与我念叨几句。”她柔声笑了笑,“不过这也不是咱们内院女子该操心的事,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我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那个人了,冷不丁听她提起,心里头颤了一下,我笑道:“太子如今与良娣新婚燕尔,确实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三哥有的累了。”
赵王妃寻着我的目光:“没人与你说吗?因你病着,他们的婚事延期了,听闻还是你姐姐向圣上提的。”
唉,他们是多想得到我的当面祝福啊。
我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赵王妃按住了我的手,我有些讶异地看向她,她纤长的睫羽微颤,眸中似含着水汽,面色歉疚:“我今日来看你是有两件事,当日,我与你三哥找你,我们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他人,唯独对你考虑甚少,过后想想,是我们思虑不周叫人利用了去,我们欠你一声抱歉,你三哥至今愧于面对你。”
我回握住她的手:“三嫂说这话严重了,我可是一点忙也没帮上,你不怪我做逃兵便好。”
赵王妃闻言面色稍霁,双眸微弯含着浅浅的柔和笑意:“还有一件事,当日我生子时难产,是位过路的老先生救了我与孩儿们一命。”
这事我后来听扈娘提起过,赵王妃生产前一日饮食被人动了手脚腹泻不止,到第二日作痛了要产子时已全无气力,太医院上下用遍了方法仍是束手无策,最绝望之时她连遗言都跟赵王交代了,后来是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进了赵王府,说是算出了赵王妃有难,自表对孕产之事略通一二,能襄赵王妃度过难关,当时那位老先生也是经了好一般波折才取得赵王信任,过后那位老先生消失得无影无踪,外人都传是天上的神仙下来帮忙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瞧上去有几分眼熟的布条摆到我面前:“这是那位老先生留下的,他似乎认得你,嘱托我若有一天你有需要,或有疑问,定要把此物交到你的手上。
这件事便是连你三哥我也不曾说过,我也不懂那位老先生说的是何意,何为需要之时,就只依心意觉得你如今或许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