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雪一走,我问银杏道:“之前你说她娘亲病了,过后有没有听她提起过?”
银杏想了想:“回太子妃,小雪倒是没怎么提,不过奴婢偶尔有几次看到她在发呆,叹气,也不怎么爱跟我们说话。”
“知道什么病吗?”
“回太子妃,好像是说哪里痛,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具体的奴婢记不大清了。”
簪星曳月招呼了银杏到一边去打叶子牌,这是她们目前唯一的消遣了,我抱着骨头到了殿外。
雷声阵阵,大雨瓢泼,狂啸的寒风夹杂着拂不去的沧凉,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冰冷的雨水味道,廊下激流澎湃,在我脚边溅起一串串水花,打湿了绣鞋尖上绣着的小簇合欢花,洇开了一抹殷红。
我一下一下顺着怀中骨头的毛发,翻转了右掌掌心,上边儿有一条蜿蜒的极丑极深的疤痕,如火蛇般缠绕,这道疤从未下雨的前几天便作痒发痛了,雨下了多久,它便持续了多久,涂上膏药也只能管半个时辰左右的效用。
苏弈手上也有一道疤,不止手上,还有他全身上下,他那么怕疼的人,能忍得了吗?我是不是得再做点祛疤膏?
还有他的头,淤血有没有排干净呢,这种天气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我想的有点多,有点出神,兴许是手上用劲儿不当,骨头从我怀中窜了下去,沿廊下一直往前奔去,它跑得飞快,脚下雨水飞扬,往两侧散开水花溅湿了毛发。
这是一条不让人省心的狗,它绝对忘了前两天流着鼻涕水双眼挂满眼屎的难受劲儿了,养狗的操心程度应该跟养娃不相上下吧。
我追了上去。
先前在腿上扎针的后遗症在阴雨天彻底爆发出来,右腿膝盖不堪受力,有针扎似的疼涌出,我这个倒腾挺快的两条腿到底没能跟上四条腿的。
骨头跑的方向我很熟悉,知道他可能去哪,可又怕猜错,它丢了,或者再病了,那遭殃的还是我。
它生病时跟个孩子似的粘人得很,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往我一看我就受不了,纵容它与我同寝睡了几日,它睡觉的时候老霸道了,要盖被子,还要抢我半个枕头,有几回不知梦到了什么,四条腿乱蹬,口中呜呜唤着,最后是我强撑着困意把它抱在怀里哄睡。
我可能养了条祖宗。
大雨一刻也不停歇,纷纷砸在清华殿的琉璃瓦上,又顺着瓦片坠落,拉开一幕绵长的雨帘,潺潺雨帘,将清华殿与它之外的世界切割开,那里视野濛濛,被大雨几乎拍散了形,浓厚的氤氲飘浮,模糊了他的身形。
我依稀看到他从德兴手中接过帛巾给骨头擦拭,然后他便抬起了头。
眼前骤雨泼洒,耳畔雨声喧哗,可没一会儿耳边的喧嚣全隐去了,变成了万籁俱寂。除了他,天地仿若无物,我们隔着雨幕遥遥相望。
苏弈扭头朝德兴说了什么,少顷,他一手撑伞,一手抱着骨头过来。
雨水顺着伞面落向伞尖,奔流而下,在他脚下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的脸越来越清晰,身形越来越近,一袭玄色衣裳似与天地溶于一体。
苏弈收了伞放到一侧,缓步在我面前站定,昔日波光潋滟的凤眸好似幽潭落雪,深远而凄冷:“来找它?”
“嗯。”我应了声,视线落向了他被打湿的靴子边缘与衣摆。
骨头哼唧了两声,恋恋不舍地从苏弈手中落向我怀里,手掌不经意触到时,我微微一怔。
我的手指不暖,他的手却比我的还要冰,他是小火炉,一年四季手都该是温热的,不至于这般湿冷冰凉。
算了,不该是我操心的事。
我抱着骨头转身,膝盖传来的痛感有隐隐加重的趋势,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阴雨天好像容易让人变得多愁善感,容易叫人回忆起过往,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拼了命地要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