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第三日清晨被抬回东宫,浑身被雨血浸透,就连脸上、发丝全都沾上了血液,御医进出东宫一拨拨,我去到清华殿时看到有源源不断的血盆端出来。
周遭全是往来的人,闹哄哄的,渐渐的,他们全没了声音,变成了一片片灰白。
苏弈那里是刺目的鲜明与红。
他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难睁,面色与唇色都如雪一般白,他的血肉跟衣裳粘在了一起,就算用剪刀剪开难免还牵扯到了皮肉,我想让他们轻一些,动作幅度小一些。毕竟苏弈可怕痛了,他小时候连摔个屁墩都要嚎上一嗓子的。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苏弈居然没有喊痛呢,他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恍惚看到他嬉皮笑脸地走到我面前,寻着我的眼睛嗤笑我如今的模样:“裴珞珞,你还会为我哭呢,可真难得。”
可是啊,他的身影他的笑全都化成了一阵淡去的轻烟,朦朦胧胧的,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床上的他,血肉模糊,完全盖住了身上原先斑驳的疤痕。
我觉得有万千斤重量压在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爆裂、碎断了。
我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不会脉诊看脉。
闻讯赶来的林贵妃晕倒在苏弈床前,被暂时安置在了清华殿的偏殿,御医又忙叨叨地赶着去为她诊治。
长姐也来了,她的身体不适合见这个场面,我挡在了她身前,侧首对芋果道:“带良娣回去。”
芋果也知道孕妇受不得刺激,难得听了我的话:“良娣,要为小皇子考虑,你可不能出事啊。”
清华殿进出很多人,又吵又乱。
御医检查过苏弈身上的伤,大部分没有伤到要害,李岩也证实找到苏弈时上方一块横梁为他挡住了石块下压的重量,致使他昏迷三日未醒的是后脑挨的那一下加脑子里未散的血块。
我跟着御医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三天里,苏弈发着高烧,滴水不能进,撬开牙关喂进去的汤药总是会流下来,他的额头脸上都很烫。可是手却凉得像冰,跟面色一样苍白,没有血色。
林贵妃晕过一次后抗压能力强了许多,只是我瞧着她的脸色快跟苏弈一边儿白了,眼角和额上冒出了细纹,美目里再无半分凌厉。
她忍眼泪忍得好辛苦,长指甲都嵌进掌心去了。
林贵妃每日在东宫陪苏弈几个时辰,其余时间据说是回去抄写《般若心经》。
流光殿也在抄,簪星曳月都在抄,抄完就塞在小竹筒里,系在往来清华殿的屋檐下。
有许多宫人都在自发为苏弈祈福,檐下绑满了红绸带。
那些小竹筒和红绸带迎风飞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簌簌拂动声,聆音延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