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京兆府附近的元坊街。
天色暗沉，暮色苍茫，悬挂着“万记小吃”布招的青色棚子里点着一盏极为微弱的灯，锅里冒着丝丝热气，这会儿客人已经十分稀少，老板和老板娘正在不紧不慢地收拾准备收摊。
老板娘有了身孕，肚大如盆，老板不让她动手，给她按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他口中说着苛责的话但眼里流露出的是关心。
我很想吃一次上回没能吃到的酥黄独和羊牛杂双拼，又怕影响人下工了不厚道，在外头犹豫了会儿后还是决定到象姑馆里对付一口。
老板娘叫住了我：“这位客官，是要吃饭吗？”
我转过身，看到老板娘扶腰站了起来，我问道：“还能做吗？”
“能能能，当然能，”老板娘忙不迭点头，指挥老板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她自己则拿了块湿抹布擦桌，“我们还剩了馄饨、鸡蛋、汤圆，你要吃哪个？”
我想吃的是酥黄独和羊牛杂双拼……但架子上已然没了这两份食材，剩下的确实只有她说的那三样。
见已经架上了炉子，我不好拍屁股走人，坐下道：“来一份馄饨吧。”
“好嘞。”
水滚不止，老板娴熟地操过托盘将小馄饨下入锅里，一只只沉下去，又慢慢开始随着滚汤翻腾，半透明的皮子黄红相间的馅，纱裙一样在锅里飘着，片刻后，用漏勺盛入碗内，再淋上一勺鲜汤，加入少许肉沫、青菜，浓郁的鲜美肉香在空气中氤氲。
孕妇饿得快，我用餐的功夫老板给老板娘加了餐，他一边飞速地在碗中搅拌一边笑道：“天天吃这个也不嫌腻。”
老板娘道：“就馋这一口，不吃都睡不着。”
棚内只有我一个食客，他们大概怕冷落了我，说话时也捎带上我：“这位客官，你还没娶亲吧，我跟你说，这婆娘一怀了孕可老难伺候了，得当皇后供着，说话轻了重了都不行，想吃什么得立马吃到，否则啊，能跟你念叨一晚上哈哈哈。”
老板娘低垂着头笑，见老板额上出了汗，便拿了手帕给他擦拭。
我从碗里抬起头：“人家为你生儿育女，宠着点儿是应该的，别说是吃一点儿东西，哪怕是要命你也得给她不是？”
老板扶着老板娘到我对面坐下，往锅里打了个蛋，说道：“这给命是夸张了些，我要是不在了，往后谁保护她娘俩，像咱们这种人家，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婆娘了，可不放心丢下他们娘俩的。”
老板娘笑道：“你是怕你儿子认了别人当爹。”
“瓜婆娘。”
老板煮的是红糖炖蛋，里头加了枸杞和红枣，他端到老板娘面前，盯着她一口口往里吃：“怎么样，甜不甜？要不要再放点红糖进去？”
“甜甜甜，每次都要问。”老板娘吃得心满意足，顺带喂了老板一口。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去，驱赶了寒意，我放下一锭碎银子，起身便走。
老板娘在后头喊：“客官，还没找钱哪。”
我摆摆手踏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