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神殿之都近郊,萨恩斯宅邸。
一名并未完全长开的青年坐在小厅中的待客椅上,手指捻转茶杯。他的黑色头发几近及肩,看起来尚且整洁,细察时却能发现一些毛糙,像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风尘仆仆。他的双眸也是纯正的黑色,这特征在雷蒂阿的人民中都不多见,在宅邸随处可见的浅眸人群中就更显突兀。
与黑发黑眸相反的是,他穿了一身以银白为主色调的制服。制服的领花是绣着银灰色暗纹的绸巾,上边扣着一枚装饰性的徽章,外套的襟边袖口都扎着金色的丝线,一双染白的羊皮靴踩在石质地板上哒哒生响。青年身着这一套,硬生生把他的狡黠掩盖住,生出几分带着犀利的禁欲感。这其实是纯白之色家族中护卫队的礼仪制服,青年不常穿,但每年都会给他做。
严格说,青年也并非护卫队编制人员。这身衣服虽然和护卫队的无二,但领花上的徽章图案才是他真正的身份象征——黑天鹅。
青年喝了一会儿茶,管家来到小厅:“殿下请你过去。”
请?恐怕是要我麻溜地滚过去吧。青年笑了笑,拿起放在身边的一根短杖,走过去跟在管家身后。
此时已是夏初,他们穿过走廊,窗外阳光灿烂。青年因穿戴了整套的礼仪制服略觉闷热,想要拉一拉领口,但手指触及徽章时又忍住了,转问道:“殿下最近怎么样?”
“还是那样,夏天对于他来说总是不一样的。”管家还是萨恩斯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管家,自然知道能和励琛回什么程度的话。萨恩斯自从当年中了海妖之歌,每到夏天就会略显暴躁。随着这几年的成长,萨恩斯在外人面前越显沉稳冷淡,在自己人面前就越发随意。励琛当年陪着萨恩斯解海妖之歌,管家心底清楚这个孩子在自家殿下心里的分量,也就多回了半句话。要不然凭他几乎算是大总管的身份,怎么着也用不着亲自去汇报、又亲自来接一个护卫。
青年觉得这个答案和想象中的差不多,应了一声便沉默了。管家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刚刚在见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好像对他们的工作不满意。”
青年问道:“他们又怎么了?”
管家回头瞥了青年一眼,青年顿了顿,一抹脸:“好吧,我知道了。”
看来情报部门被骂也和自己有关,所以说领导大人是准备二连击?青年心中默叹,倒是有种“反正该来的都会来”的任命感。他扯了扯嘴角,低声笑道:“还是多谢提醒。”
管家回道:“殿下其实是担心你。”
“我明白。”青年垂眼笑道,“殿下的信任与关心,都是我愿以性命换取的荣幸。”
管家一听这是要从自己面前开始演,赶紧止住话头。所幸地方很快到了,管家回头看了青年一眼,而后抬手敲门。
青年站在管家身后,强烈的契约力量使他几乎能感觉到每一下心跳引起的胸腔震动。而这个契约的另一位契约人,与他仅有一门之隔,契约的力量几乎能隔着门锁定对方的站位。
“殿下。”管家敲开门,垂头道,“励琛来了。”
励琛一进屋,门才在背后合上,他就照例受到了一顿威压“迫害”。
“玩回来了?”萨恩斯坐在书桌后面,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怎么没死在外面?”
励琛的背脊离开门板,慢慢站直。自从他以前顺着萨恩斯的威压跪过两次后,这位纯白之色就再也没用过从上至下的力量,反倒总把他往边上掀。这次的威压就是把他往后一推,他半点没反抗,咚地一声就被钉到门背上了。现在要回答领导的话,励琛赶紧往前走了一小步站直。
“见过殿下。”励琛躬身行礼,略显低哑地回道,“即使不愿意用我的死脏污了殿下的脚边之地,我……也希望能在死前再看您最后一眼。”
萨恩斯一听这话,就知道励琛要开始出幺蛾子了。纯白之色的三殿下被这种表达“至死不渝”的暧昧腔调磨了这么多年,早就隐约生出认输的势头。倒不是说这就是他的软肋,而是励琛在说类似台词的时候,当下的境遇总是能微妙契合上,导致三殿下一时间只能被噎住。一开始只是因为萨恩斯觉得小孩确实拼命为自己提供了很多助力,不该彻底寒了他的心;到现在,萨恩斯却是已经被迫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