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琛进入萨恩斯的房间时,纯白之色正在看撒弥尔的地图。励琛进门的动作他看都没看,只是在关门声之后随口问道:“撩拨他,有意思?”
“有意思啊。”励琛露出略感有趣的笑容,“要我吃我自己的醋,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他把“吃醋”这说法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导致萨恩斯过了一瞬才抓到重点。纯白之色把目光从地图上挪开,似笑非笑道:“‘吃醋’?”
“对极了。”励琛走向摊放地图的桌前,“还得感谢他花功夫离间呢,要不我怎么知道殿……萨尔你以前就对我这么‘用情至深’,嗯?”
“‘用情至深’?”
励琛凑在萨恩斯身边,单手支在桌边,略带痞气地笑道:“你怎么变成学舌鹦鹉了,萨尔?是被我说中心事所以紧张?”
萨恩斯右手撑着下巴,明明是仰角看励琛,气势却一点不低落。他挑眉瞥着励琛的模样,仿佛在说“作,再作试试”。
励琛见好就收的方式也很特别,他把自己的短杖往桌上一放,垂眼笑道:“当然,虽然我能给的,倾其所有也不过是你给与我的万分之一,但我对你的情感却是你施舍我的万千倍啊。”
“你这些废话的花样可真是没完没了啊……”萨恩斯估计怕了那套越来越恶心的台词,随手拿励琛的短杖当镇纸将地图扫平,“来看路线。”
要翻越撒弥尔山脉的路线和以往进入撒弥尔森林的路线有所不同,尤其越往深处相距越大。励琛的天鹅窝里全是走南闯北的佣兵,其中大半还是在撒弥尔混过不少日子的狼,因而先前在准备的时候就听取了很多意见。如今萨恩斯把路线明确地指给他看,他也就对照着询问需要落实的准备工作。不过因为之前没告知励琛和维金斯路线,萨恩斯早已让人将往常不一定会准备、但此行必要的物品多准备了几份。如今一听励琛的发言,萨恩斯也明白小孩是有备而来。
他也不吃惊:“看来你养的那些‘狼’还是有点用。”
“又不是养来给我做保姆的。”励琛张口就是表忠心,“还不是给您威吓羊群、牵制牧羊犬用的吗?”
“别太早放心。”萨恩斯意有所指道,“天鹅总有越聚越多的时候,指不定哪天就有带头乱飞的。”
“您放心。贵精不贵多,这道理我记得。”励琛垂眼笑道,“生意运营的转移工作已经开始展开,佣兵任务的筛选力度也更强了。您之前担心我们在情报上花费的力气太多,我们也在想办法调整了。”
他这汇报工作的态度端正,内容合理,还很符合萨恩斯的思路,导致萨恩斯一时间好像也没什么好评价的。不过他们这一趟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实在不急于眼下就把所有事说完,于是萨恩斯拍拍小孩的手:“不急。趁这趟出来,你也暂时脱开这些事,可以好好想想。”
萨恩斯的原意是趁着脱离指挥岗时,跳出目前黑天鹅的系统,而纵观全局再考虑黑天鹅以后的方向。然而励琛却歪了歪头:“这一路看起来艰难险阻不少,我人力低微,真有精力再想这些?”
萨恩斯一顿,嘲弄道:“早叫你少想些乱七八糟,多花点时间锻炼,现在知道来不及了?”
“我才涨的阶层,怎么到你这里就跟没发生过一样了?”励琛指的是珍宝降恩让他实力提升的事,“而且这队里还有个维金斯都不如的呢!我说,你好歹带那个专业倒茶的也好呀,至少天赋就比队伍里那个高多了……”
萨恩斯挑眉:“你认出来了?”
上回还不认识的时候就能认出来,这回怎么可能看不出?励琛挪揄道:“可不是?我说萨尔,你别是把丹卢当佣兵任务的固定役了吧?”
是的,丹卢。励琛把那四个明面上跟着的亲卫来回扫了两遍,还认不出丹卢这明显水平低下的家伙?
萨恩斯一拍励琛的脑袋:“带她有用。可能的话,你先前说黑天鹅情报力不足的事,也能稍微解决。”
解决黑天鹅的情报力?肖恩这个情报部门的总负责都得向黑天鹅求救,丹卢一个分支的负责人,能顶什么事?励琛想了想,试探道:“带她去见……别的情报组织?”
要说励琛怎么能自居萨恩斯的“贴心小棉袄”,确实能猜。不过萨恩斯一切换到佣兵身份就多几分玩乐的恣意,故意吊着他不回答,只说:“睡觉。”
“噢……”励琛悻悻叠好地图,起身要走,“晚安,萨尔。”
萨恩斯一踩他的披风,差点没让小孩摔一跤:“床在那个方向?”
得,要伺候老大睡觉。励琛半句反驳没有,自觉帮着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睡觉,还特意把萨恩斯送他的那件睡袍拿出来。
对,就是五年前第一次和“萨尔”出佣兵任务时得的那件。
看谁恶心谁吧。
第二天励琛从萨恩斯的房里出来,其他人是早就见怪不怪了,维金斯却实实在在地吃惊了一把。
即便萨恩斯现在是佣兵身份,但他本质上还是那个高贵的纯白之色。跟在他身边多年,维金斯从未发觉谁——包括那些漂亮的女官——能够整夜留宿。当然,维金斯并不认为绝对没有,但他从未想象过会有谁留宿之后、这么大大咧咧地出来了。
维金斯实在憋不住,两步走近他,皱眉低声问:“你……昨晚一直在里面?”
励琛其实并未完全清醒,不过他不敢在明知领导起床之后还故意赖着,只好跟着起来洗漱。即便他的脑子还未全负荷运转,对上一个维金斯也绰绰有余了。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抬着下巴侧了侧脸,半眯眼乜斜维金斯。然而这只黑天鹅又不答话,只是看着神殿总司,慢慢勾起嘴角。
这个举动,包含的嘲讽意味实在太浓重了。
维金斯忍耐着被他盯了几秒,发觉对方居然真的只是在表达嘲讽而不准备回答时,实在很难按下怒火:“你……”
“嘿!”
一名大个子佣兵忽然从励琛身后攀住他的肩,语气热络。
“一大早在路中间杵着干嘛,还没睡醒啊?”
励琛的语气暧昧不明:“还不是被萨尔折腾的。”
大个子佣兵和他开低级玩笑:“老大折腾你?就你这样的身板,真被老大折腾了早上能起床?”
“你敢更龌龊一点吗?”励琛用手肘顶他,“有本事在他面前说?”
佣兵边推搡着励琛下楼边乐:“你爬他的床,是你的荣幸吧?发什么脾气!”
励琛也不反抗,被他带着下去了:“呸……”
维金斯的疑问句只说了一个字,后面完全被忽略——而且大个子佣兵极可能是故意来捣乱——脸色一下阴沉得厉害。但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发作,萨恩斯就从房里出来了。
维金斯一看到这位上司,瞬间僵硬了一会儿,一转念似乎不是自己出言不逊,他又放松了下来。
他逼迫自己用更随意的语气和萨恩斯说话,但一时之间又难以习惯,只好省略了主语:“您早。”
萨恩斯走过来,抛出个随性的笑容:“你也早。”
说罢,萨恩斯也不停下来和维金斯寒暄,径直越过他下楼去了。
维金斯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刚才对话里的随意和自然,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一定都听到了。既然他都不在意,我操个什么心呢?
吃了早饭,稍作休整,一行人就正式往撒弥尔进发了。
这支佣兵队伍明面上的配备如下:萨尔任队长,励琛、维金斯和男装丹卢随队——此为拖后腿*3组合——另有三个亲卫队出身的佣兵。三名亲卫属于萨恩斯的佣兵队伍专用人员,虽对“瑞格塞拉”的前尘往事知之甚少,但都深谙励琛在萨尔身边的分量。至于丹卢,只“女性”、“情报人员”两点提醒,就能让亲卫掌握拂照程度。只有维金斯,一方面眸色挺浅说明天赋甚高,另一方面却未听说他有什么魔法方面的成就,导致一直在外当佣兵的亲卫们有点不知如何对待他。
所幸进了撒弥尔之后,维金斯还真没怎么娇气。听从安排,不叫苦叫累,比起在神殿时倒是把作死的脾气收敛很多。不过励琛总是暗地里盯着他,就怕他只不过是刚开始的谨慎,关键时候掉链子。
至于励琛和丹卢,一个实力不足但有撒弥尔的丰富经验,随行自如;另一个自知是纯累赘,安分守己主动后勤。因而在深入撒弥尔腹地的前半段,整个队伍的进度并未被三个人拖拉下来。
行进了半个月左右,队伍所在的地方已经和当初独狼驻地的深度差不多,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励琛先前和萨恩斯对过路线,也能观察自己队伍的总体情况,在一切都良好的前提下,他有些迷惑为何会减速。
趁着驻扎休整,又恰逢萨恩斯留守,励琛和自家领导抖着帐篷就问上了。
“减缓速度?”萨恩斯将帐篷的支架拧紧,挑眉道,“你认为不该减速?”
“我可没说。”励琛搭手将支架穿过帐篷布的边缘,“这不是事实吗?我只是想问为什么。”
萨恩斯看了一眼励琛,励琛笑了笑又道:“我触及到什么机密了?”
如果这话是萨恩斯身边其他的聪明人说,下一句一般都是“那我就不问了”之类。不管这句话是不是以退为进,至少大家都会先顺着萨恩斯的决定。然而萨恩斯实在太了解励琛的风格,别看他现在还一本正经地搭帐篷,指不定下一句就切换画风了。
励琛站在半撑起的帐篷那头已经开始说过渡句了:“不能说?”
本来他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萨恩斯居然是这个反应。如果真的是机密,那似乎确实不能现在说,毕竟丹卢和维金斯就在不远处做准备。丹卢是没什么天赋,维金斯却天赋高又有偷听经验——励琛和商会大少爷阿莫亚故意嘲弄他那次——指不定就胆大包天“顺耳”听到了呢?
思路这么一转,励琛就决定晚上领导就寝之前再问,于是又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萨恩斯正想着怎么先把励琛的恶心戏码压下去呢,励琛先歇火了,导致萨恩斯也有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