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的行进着。
车厢的墙板被敲了两下:“嘿,小子,你能听见吗?”车夫对忧喊到。
于是他醒了,睁开紧闭的眼睛,掀开小窗的布帘向外看去,路边的树影如幽魂飘荡。天是血红色的,没有太阳。太阳自那次落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升起。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景象。
“什么事?”
“解解闷儿,干我们这行是很无——”
“我不想说话。”忧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
过了半晌沉默,伴随着车轴与马蹄声,车夫还是说起了话:“听你的口音,你是南方人。”地面高低不平,马车格外颠簸,所以车夫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他浓重的北方口音在这一片昏瞑之中格外具有穿透力。
“我没有口音。”忧厌恶这个无聊透顶地问题。
“你当然有。”车夫没听到忧语气中的锋利:“我从太阳落山之前就干这行了,不管是鱼肠镇还是皇城,哪儿的口音我都能听出来。”
倘若没有这话痨的车夫,他本可以睡得更久一点。忧揉揉眉间,从布袋中掏出灌铅沙漏,黑色的细沙缓慢的流逝。现在是下午,马车快要行驶两天了。车轮行经小河草原,但说到底其实只不过是无垠的黑暗。天边由青转红,由紫再转灰,一天也就过去了。这片土地一片混沌,而土地上的人们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混沌。
忧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像块儿发臭的破抹布一样,喉咙和眼睛都干涩如沙。他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也掺杂着几丝皮肉愈合的瘙痒感。不久前,他在旅行的途中遇到意外,受了重伤,他的马也在那场意外中死掉了,因此只能乘车,到最近的城市再买一匹马。
“我认识你脸上那个印儿,你是阴阳鱼的人?”
“不,我是个刺青师。”忧并不打算多费口舌,毕竟他左脸上的金印格外显眼,那是一条鱼,象征着他的身份——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一想到这里,他的面部肌肉因厌恶而抽动了一下。虽然他刚刚二十六岁,但却已经像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样满头白发。
“我原来可没少拉过你们阴阳鱼的人,一路上不是和我吹嘘路上驱过的妖鬼,就是骂皇城那帮人是杂种,像你这样一路上都不说话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疼。”
车夫嘿嘿笑了两声:“那倒不是,有一次我拉过一个比你这伤还重的,整条胳膊都快掉了,就一点皮儿连着,一路上大喊大叫,骂天骂地,可没你这么——吁!”
车猛的停下,忧没来得及坐稳向后倒去,伤口一阵剧痛。伴随着两匹马不安的,刺耳的嘶鸣声,车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忧强忍着疼痛走下马车,立刻看到了那让车夫感到困扰的东西——路的正中间立着一座坟包。他走近后将手指插入泥土,还带着些许湿润,是座新坟。
“我出城的时候还没这东西,哪个缺德玩意儿把人埋在大路上?”
情况有些不对,忧的目光落在坟前的祭品上,牛头羊头猪头,整鸡整鸭,还有数不尽的蜡烛纸钱,有些太过奢侈了。
“你们镇有人这么阔气,三牲两禽一个不落?”
车夫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能这么有钱的,应该只有亭长了——他家死人了?”
忧的视线从坟墓上离开,立刻就注意到四周起雾了,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浓。他可以清楚地感到风吹过时的冰凉触感,但四周的雾气却纹丝不动。
“这雾为啥一下子就这么大?”
“快上车,跑。”忧隐约有些不安。
“跑?这么大的雾,根本看不见路,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