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铁迟并未多想,弦如满月。
一箭命中,那只狼打了个踉跄,哀嚎一声,在长草中抽搐。
接下来便是补刀,他迅速收好弓箭,抽出背上的四服剑。这是苏建留给苏铁迟的剑,在夕阳的光线照射下,四服剑光彩夺目。苏铁迟拉着马的缰绳,胯下的瘦马犹豫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一步步踱近,苏铁迟果断跳下马背,作势要去砍下狼头。
“等等!”
那个女孩在喊,是匈奴语。
苏铁迟身后的马被这声音下了一大跳,发出长长一阵嘶鸣。苏铁迟于是停了下来,弓着腰,用余光瞥了一眼少女,像是在询问她为什么这样喊,而少女则一脸疑虑的样子。
苏铁迟活动了一下紧握剑柄的右手,能感受到自己手心浸出的汗水。他死死盯着狼,企图激起它的恐惧,狼也死死盯着他,杀气沉沉。
少女下马小跑了过来。到了距离狼十多步的时候,她看了苏铁迟一眼,开始小心翼翼的接近那只狼,仔细地观察。
苏铁迟这才看清了她的脸,这是一个匈奴美人的胚子。约莫十几岁吧,在中原这样的女孩该行笄礼了。也许是经常户外活动,经受草原日晒的缘故,少女的脸很是红润。琼鼻小巧,眼窝微陷,瞳孔清澈明亮。夕阳的光线照射在她长长的麻辫上,像一条条光彩夺目的金带。
“能不能不要杀它了啊。”端详了一会儿,少女对身旁的苏铁迟说。
“为什么?”苏铁迟用匈奴语问,作为使节,他可以熟练应用匈奴语。
“这只狼有了身孕。”
少女回答,她看着苏铁迟,眼神很是真诚,像是一片蓝黑色的静谧湖水。
“很久之前,我有一位老师,他告诉过我,猎人不能杀怀孕的生物,这是天地的规矩。”她的语气很是笃定,像是在阐述一个道理。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苏铁迟一时无语,这只母狼怀了幼崽,可幼崽生下来后依然会长成一只凶狠的草原狼,给牧民带来很大的麻烦。
况且现在已经是日落黄昏,这只狼是苏铁迟射中的,功绩理应给苏铁迟。也许砍下狼头之后,苏铁迟就能夺得魁首。
狼依然在哀嚎,呜呜地叫,苏铁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是一只小猫。
少女也一直盯着苏铁迟看,目光恳切真诚。
苏铁迟不禁脸红了。他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少女却一直这样认真地看着他。
在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之后,苏铁迟避开女孩的目光。弯腰低头,把四服剑按草原狼的脖颈之上。
一直在哀嚎的草原狼这下子消停了,一动不动,等待着苏铁迟对它命运的审判。少女则扭过了头,不愿直视将要出现的血腥场面。
然后苏铁迟左手拔出了它右前肢的箭,漆黑的毛色染上了一点点的红。苏铁迟的箭上没有倒刺,所以很轻易便拔了出来。接着他又移开按在狼颈上的四服剑,长舒了一口气。
草原狼低低的叫了一声,黄色的眼睛看着苏铁迟,顿了一会,迅速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走远,长草间留下一道血迹。
“箭伤不重,这只狼应该无恙。”苏铁迟道。
少女露出了笑容,眉眼如同欢悦的泉。丹唇温润,皓齿内鲜,有一种匈奴女孩独特的美。而她的脸上有淡淡的斑,像是云朵留在草原上的影。苏铁迟差点失神。
草丛间穿出簌簌的声音,那只狼迅速消失了。
目送着那只狼,少女对苏铁迟轻声说:“谢谢你。”
苏铁迟回过神来,道:“不用谢”。
但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苏铁迟并没有再看少女一眼。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只能无功而返了。
苏铁迟其实很想在这次的大会上夺得魁首,展示大汉风姿,就像很多年前,苏建在上林苑那样。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女孩吧,苏铁迟最终放过了这只母狼。看来自己也有一点妇人之仁,他突然自嘲地想。
逐渐走远。
......
“对了,你是哪个部落的?”
当半轮落日消逝在地平线时,少女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她大声地问。
然而已经远去的苏铁迟并没有听到,也没回头。
少女牵着自己的马伫立。马儿依然关注着渐渐隐没在长草中的血迹,那是草原狼留下的,而她看着苏铁迟骑马远去,若有所思。到最后,苏铁迟的身影成为视线里一个模糊的黑点。
夕阳将少女的身影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