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1 / 2)

天汉三年,长安桂康坊,公孙府邸。

公孙贺扶正了自己的长冠。

他出身世家,自幼便尊崇儒术。夫子有言;“君子正其衣冠”。于是当诏书来到面前的那一刻,这个位极人臣的老人并没有慌乱,至少表面上他很平静。

他选择按照夫子的教导,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衣冠。

其实公孙贺几天前便有预感。司天监的老人夜观天象,然后上报朝廷,荧惑守心是大凶之相。他感觉黑暗中有血红的眼睛,对手在盯着他,像长蛇吐露着血红的信子。

是天命么?还是人祸?

局势如棋,但公孙贺甚至没搞清楚谁是与他对弈的人。他想去求见皇帝,皇帝却不愿意见他,而是多次召见那个叫江重的人。

公孙贺其实是很疑惑的,因为他为相多年,对那个叫江重的人毫无印象。江重一向默默无闻,在长安的官吏里并不出名,谁知就突然面圣,皇权特许,要求他全力侦办巫蛊案,可谓一飞冲天。

最糟糕的是,公孙贺其实没有想到诏书来的这么快,直到酒樽端到了他的面前。

冰凉的酒液出人意料的清澈,微微泛着浅绛色。他双手接过酒樽,看了端酒的小侍从一眼,小侍从躲闪着目光,但这个小侍从将见证一位权臣的死亡。

一饮而尽,酒味微甘。

诏书上说公孙家藏着巫蛊,意图弑君。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丞相到死时也没理解,所谓巫蛊其实就是木头人和古怪的仪式。

一群面色古怪的人对着阴森恐怖的木头人手舞足蹈,再将这些木头人投入炉火中,在木头噼啪作响的燃烧中,有人居心叵测,有人伺机而动,有人暗藏杀机。

子不语怪力乱神。

天汉三年建亥十月,一代名相公孙贺饮了一杯毒酒,就这样死在自己的家中。

公孙贺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自然没能幸免,征西将军公孙敖也被下大狱,数日后被棒杀。公孙家被抄家。

而公孙敖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做公孙丑。

世间一场大梦。

落叶满道,秋风含哀。

这是天汉三年的深秋,天气已经很冷了。

清晨,一片深黄色的银杏叶被秋风吹落,在空中翻滚,打了几个圈,兜兜转转,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姑娘的琴弦上,打断了琴声。阿丑在莳花馆的屋檐下盘腿端坐,把落叶捡起,放在琴头。

乐声又起,如怨如慕。

阿丑其实不丑,姓公孙,名丑。

莳花馆的女孩们大都是秋水明眸,在婉转承欢的时候媚态横生,但阿丑的眼神却比较细长,很有锐意。她的眼睛很亮,像是一汪埋有珠玉的深潭。

长安流行以圆润温柔为美,可阿丑比较瘦,下巴有点尖。可以说是一个美人,但不是人们都喜欢的那种大家闺秀。以前算命的方士说过,这种长相是聪明过了头,薄福,不宜娶为妻子。

阿丑性格也颇为冷漠,总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别的姐妹在弹琴或者唱歌卖艺的时候偷偷打量男客人,搔首弄姿,有意多露出些胸口,心理盘算如何把这些男人勾引到自己的床上。

而阿丑作为一个琴伎,目光却永远落在自己的琴弦上。长安其实没那么冷,可阿丑还是喜欢穿得厚一些,多穿一层纱裙,使劲把薄薄的抹胸往上提,甚至想把脖颈都盖住。

她不想吸引任何人的注意,有人看她,她就恶狠狠地瞪回去,像一只小野猫。

脾气这样犟的女孩往往来自乡下,缺乏管教。可阿丑不是,她的阿丑的爷爷是一代名相公孙贺——至少在半年前还是的。父亲是将军公孙敖,曾与李云烈,苏建并列为汉军三铁驹。

这本是显赫的家世,直到两个月前巫蛊之祸的到来。

阿丑对于半年前抄家那天的记忆有些模糊,像是一个不愿回忆起的噩梦,满地混乱。

那天好像有很多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阿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乌鸦,有着漆黑的羽毛与形状怪异的喙。

平日里安分守己的仆人们都冲进了内院,抢夺值钱的家当,说着些阿丑听不懂的话。有人在和官兵搏斗,从前门回来的男仆满身血迹。她在琴房听着前门的惨叫,东西摔碎的声音,有人在大吼,歇斯底里地咆哮,也有人在低声无助的哀哭。

彼时阿丑正在向女师学习弹琴。

这位二十多岁的女师教授了阿丑多年琴技。阿丑也很想成为一名宫廷琴师。女师却曾说等到阿丑十七岁后便不再教她了。因为女师年纪也不小了,她要和一个男子结婚,那个男子是个行脚商人。女师说自己要追随丈夫走难闯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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