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珍珍大娘老师居然给我们出了一个字谜:“一点一横甩,转个弯弯甩两甩,再转个弯弯甩两甩,左一甩,右一甩,一甩一甩又一甩。”这下就把我们难住了!关键是,一点一横都好理解,一甩是什么,没见过呀!半天猜不出来。珍珍大娘老师提示我们,说班上就有个同学姓这个字,我们突然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廖”字!我们只有一个同学廖运舟姓廖。
然后,珍珍大娘老师就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给我们演示“廖”的写法——一点、一横、甩,特意把一撇甩出老长——这就是“甩”!我们就跟着念唱:“一点一横甩……”从此以后,廖运舟同学就有了一个诨名——甩甩。
珍珍大娘老师就这样,让我们记住很多生字。比如,王大娘,白大娘,并肩坐在石头上,我们就记住了“碧”字;再比如,一条狗,两个口,谁人见它谁发愁,我们就记住了“哭”字。
不知不觉中,小三毛毛两岁多了,会喊人,会唱歌,会光着脚丫到处跑了。我们都以为,悠悠时光就会在小三毛毛的脚步声里,渐行渐远,惊不起一丝波澜,没成想,刚上小学三年级,珍珍大娘老师决定不再教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高中毕业的“高材生”。
新老师一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同样是报名,同样问:“什么名字?”
“印绍戳!”
同样写了前两个字,又问:“哪个chuo?”
我在心里将新老师鄙视了一回,抢过报名册,画了个大大的“U”。
“哟,印绍U,我们班上还有人取英文名?”
“老师,他叫印绍戳!”甩甩抢着说。
“戳?”新老师一脸不可置信。
“戳,戳箕的戳!”同学们都说。
“哦,我懂了。”新老师点点头。“但是,作为名字,不应用戳箕的戳,应该用绰绰有余的绰。”
“戳戳有鱼?还不是戳箕吗?”同学们哄笑起来。
新老师摇摇头,也不更多解释,拿起笔在我的名字后边,写了一个“绰”字,对我说:“同学,记住了,你的名字——印绍绰!”
新老师姓何,不是本村人,是公社派来的,听说家在镇上。何老师一来,就出了两张卷子让我们考试,说是摸摸底。那次考试得了多少分?大家都不知道,何老师没有公布分数。只是,何老师让我们把第一册书都带来,从头开始。
这引起我们极大的反感!不说书都被我们撕去擦屁股了,关键是何老师教我们的东西,很多和珍珍大娘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
何老师教拼音,啊哦呃,硬要我们缩回舌根,发呃音。以前,珍珍大娘教我们啊哦呕,多顺口啊!我们齐读,读到“gog梯田”,就被何老师打断了,说不是gog梯田,非要我们读“筑梯田”!怎么能是筑梯田呢?gog梯田多好、多形象啊,仿佛就看见一只老母猪在田埂上拱啊拱。还有,他还说不是望庐山暴布,而是望庐山瀑布;不是庞爱,是宠爱……反正,我们稍有不对,他就让我们读三遍、读十遍、读一百遍!
更令人气愤的是,他居然不教我们猜谜语!他说他不会“草谜子”!还是珍珍大娘老师好啊,一个谜面刚出口,我们就把谜底喊得山响。
做得最过分的是,何老师两天教一篇课文,非要我们这两天把课文背下来,还一个个当庭过关!这不,昨天才教一首新诗《新农场》,今天就要我们背诵。班上十二个同学,其他同学都好说,但群钗没办法啊!她一放学就要去割三大背篼猪菜,还要煮一家人的晚饭,晚上还要砍猪菜、煮猪菜,她家养了十多头猪呢!收拾停当,都十一二点了,她哪有时间背书啊!
该群钗背了。她站起来:“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我就寂寞地躺在这里……”记不住了,老师提醒一个词,她又记住一句,“野草和泥沼将我掩盖……”又记不住了。老师又提醒,“春姑娘”,群钗顺口就来:“春姑娘对我不起”!全班哄堂大笑。本来是春姑娘对我理都不理,在群钗口里,变成对我不起了。
何老师哭笑不得:“是对我不起还是对你不起?”
群钗抠了一会脑袋,抬起头傻傻一笑:“是对你不起”。
何老师没绷住,蹲在讲台上捂头笑了一半天,肩膀一耸一耸地。我们更是笑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打那以后,我们突然就有点喜欢何老师了。原来,他也会笑!
更令人鼓舞的是,期末考试,全公社二十多个班,我们居然摆脱了长期垫底的命运,一举考进了前十!
过年的时候,老支书专门将何老师请来,一家家吃年饭,敬为上宾。
桌上,老支书喝醉了,拉着何老师的手,使劲摇:“我们村,要出一两个真正的读书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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