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我跟父母说了准备复读的想法。
老母亲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没等我重复，把碗一撂，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揩了几下，用手背抵住我额头，“没发烧呀！”
老爹猛地闷了一大口烧酒，眼泪都呛了出来。
我家里人都没什么文化，老爹初识字，老母亲只进过扫盲班，大姐读到小学三年级，老母亲拿牛刷条抽得她双脚跳，打死都不肯去读了，妹妹才小学二年级，弟弟刚发蒙，都还指望不上。只有我，最有希望上个初中，成为村里的秀才，变成文化人。
没考起初中，父母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本来还指望我去复读一年，但我不愿意，父母也不好过分强迫我。我自愿去复读，无疑又点燃了父母心中的希望。
“报名费要几块？”老爹首先冷静下来。
“二块二。”我之前都打听过了。
老母亲站起身，匆匆钻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捏了一把零钱：“这里有一块七。明天镇上赶场，戳戳，你把大花母鸡捉去卖了，应该就够了！”
“大花不正在下蛋吗？”我有些不舍。
“没事！开春了再抱一窝。”老爹说。
第二天，老母亲早早地煮了饭，叫我起来吃了，从鸡棚里捉出大花，喂饱了，用稻草捆了翅膀和双脚，又扯下两匹羽毛贴在鸡棚上，才装进背篼里，让我背上，交代我早去早回。
我走出大门，老母亲还在门口喊：“戳戳，你找得到路讪？”
我没有答应。老母亲太小瞧我了！虽说去镇上要走十多里山路，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她还带我去过几次，她都忘记了！
来到镇上，一片人山人海。小贩高亢地叫卖，熟人热切地打着招呼，三五成群的小伙伴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自由而快乐。
不远处有棵大枫树，树荫下一堆堆人，或站或蹲，摆着各色货物在兜售。我也过去找个空位，放下背篼，把大花抱出来，放在地上，蹲在旁边等待买主。
快正午了，太阳挤过枫叶缝隙，洒在身上，辣辣地难受。大花被绑了手脚，动弹不得，只能张开半片翅膀，斜耷在地上，张开嘴，喉咙急速耸动。
突然，大花扑腾几下，收拢翅膀，艰难地坐正，鸡冠涨得绯红，浑身颤动，羽毛根根竖起。
我的心咯噔一下，莫不是大花病了？病鸡可怎么卖啊！
突然，大花努力站起来，咯咯地哼了两声——原来是下了一个蛋！
要是平时，大花下了蛋，一定会高唱凯歌，满院子扑腾邀功。但今天，面对这个陌生的花花世界，大花怯场了，下了蛋也不敢叫唤。
这一幕，刚好被一个路过的大姐姐看到了。大姐姐穿着翠花连衣裙，很是耀眼。
大姐姐撩拢裙摆，蹲下来：“小朋友，你的鸡是卖的吧？”声音温婉动听，仿佛天籁。
我点点头，眼睛盯着大姐姐手里的小人书，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我在何老师那里见过。
“咋个卖？”
“人家咋个卖，我就咋个卖。”这是老母亲教我的话。
“你的鸡刚刚下了个蛋，是么？”
“嗯嗯。”我捡起鸡蛋，还带着大花的体温，递给大姐姐。
大姐姐没有接。“别人是五毛一斤。你卖不卖？”
“卖！”
大姐姐从旁人那里借来杆秤，“你称还是我称？”
“你称。”
大姐姐用称钩勾住稻草，提起来，弄得大花一阵扑腾。
“三斤三两，你看看。”
我没有看，来前老母亲已经称过了，差不多就这么重。
“三斤三两，你算算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