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六角五。”我一口气报出来。算账,难不倒我。
“一块七,你卖不卖?”
“不买。就是一块六角五。”
“那,一块六呢?”大姐姐笑起来,像一串银铃。
“可以!但你要把那本小人书送给我。”我盯着大姐姐手里的小人书。
“这个呀?这个可不行!这是我从学生手里缴的,过后还要还。哦,对了,我是中学的老师。”
我满脸失望。
“这样吧,我呢,还是给你一块七,你自己去买一本。”
大姐姐数了钱,提着大花走了。
我回过神,追上去,把鸡蛋塞给大姐姐。我怎么能占大姐姐的便宜呢?
我攥着钱,背起背篼就往供销社跑。
供销社里有不少人,但买东西的没有几个,大多是来歇凉的。
我挤到柜台边。售货的胖阿姨坐在柜台里,翘着腿,悠闲地剥着瓜子。还是胖阿姨舒服啊,我今后如果能当个售货员,成天也坐在柜台里,剥着瓜子,还有看不完的小人书,那该有多好啊!
我踮起脚尖,透过玻璃看那一排排的小人书。
“小毛弟,你要买哪本?”胖阿姨站起来。
“少林寺,少林寺!”我一眼就看见《少林寺》了。前段时间,放映《少林寺》,我们追着放映队,看过好几个寨子。
胖阿姨拿出一本《少林寺》。“六分。”
我犹豫了。六分啊!关键是我只有五分的自由裁量权啊!
我吞了吞口水。“有没有五分的?”
胖阿姨把《少林寺》收回去,倒也没有流露鄙夷的神色,翻了一会,另外拿出一本,“这本,四分。”
我一看,是《黑三角》。黑三角就黑三角吧!关键我还能剩一分!
剩一分买点啥呢?想给老母亲买一盒百雀羚,老母亲一到冬天,满手一道道裂口,有时还渗出血来,让人心痛。也想给老爹买张剃须刀片,他那张刀片用了几年了,根本就刮不下胡须。也想给大姐和妹妹买几根胶圈捆头发,尤其是妹妹,成天披头散发的,像个蓬毛鬼。
想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还得好好规划规划。
我一一问了价格。百雀羚一毛二,最好的吉利刀片三分,这两样东西实在太贵了!只有缠了彩线的胶圈,一分钱根,这个可以有!
我就用五分钱,买了一本小人书和根彩色胶圈。小人书,我自己的,这可能是我们寨上第一本拥有完全产权的小人书。胶圈,我也想好了,姐姐两根,妹妹两根,还有一根,我想送给四妹!
想起四妹,我心里热腾腾的。
拿起东西,我上街下街的逛了几遍。很多东西让我心动,尤其是油炸粑,又香又脆,老母亲有时候赶场也要买两个回去,大姐和妹妹分一个,我和弟弟分一个。我们都舍不得一口吃了,总是用指甲一点点抠下来,细细地品,还舍不得一次性吃完,总是剩下一块,藏在枕头下,让油炸粑的香味,氤氲进梦里,延续到第二天。
我在油炸粑摊子边伫立良久,做着极大的心理斗争。我要买,就买三个,让爹妈也分一个。但三个,要六分钱啊!
买油炸粑的是个胖大娘,她见我只看不买,渐渐有些生气:“娃娃仔,你要买就买,没得钱就站远点,莫影响我生意!”
我跑开了。看不起谁呢!我要一出手,能把你整个摊子的油炸粑都包圆了!
眼看太阳要偏西了,我无奈地离开镇上,悻悻地往回走。
走出场口,我突然有些心酸。老爹老母亲让我去读书,还把下蛋母鸡都拿给我来卖了,我好不容易来赶个场,就这么空脚撂手地回去,我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我发疯似的奔回供销社,让胖阿姨给我拿了一盒百雀羚和一张吉利刀片。
哪怕回去遭老母亲骂我是败家子,拿牛刷条抽得我双脚跳,我都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