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久候数寄给本丸里的刀剑按难搞程度排个名的话,三日月宗近无疑是第一。
关于她一直以来谋划着的事情,其实不少人知道个大概。
只是大概而已。不涉及那么做所需付出的代价。
有像小乌丸、莺丸那样知道却没有意思阻止的,有如和泉守兼定、前田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还有毛利和萤丸那样根本无所谓由着她乱来的,也有更多丁点儿都没察觉到的小笨蛋。
只有三日月宗近,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明言反对。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的呢?虽然是振平安老刀,她一直觉得他比其他人聪明不到哪里去。整天做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却连自己也看不明白,糊弄谁呢。
也许是那一次之后吧。浑身伤痕累累的审神者被迟来的付丧神们保护起来,忠心的刀剑们竟有一天将自己的锋芒对准了同僚。
同室操戈。
久候数寄却只是叹了口气,说,算了。
一句算了,看似轻轻放下,实际上却在对峙的两方之间划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也引起了三日月宗近的注意。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傻的时候却不傻。
可惜已经迟了,皎皎明月轮,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置身事外——离的更远,可能看的更清,同时也意味着可能看到的更假。
真想看到这人知道真相后惊愕的表情啊。久候数寄笑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恶劣,摩挲着最美之剑的后颈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安抚又像是威胁。
一定很有趣。
身为刀剑的你自然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既然现在能动、能感受、能思考,还是好好做人更好。
人类可比你以为的复杂的多,他们丰沛的感情大多费力又无用,但被其驱策的所能做到的事情令神明也叹为观止。
恨深成恶,恶深成敌。
而恨,因爱而生。
你们这样浑浑噩噩度日,可对不起深爱着你们,却被你们遗忘了姓名的,上一任审神者啊。
讨厌死了,被深爱而不自知。时之政府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将这群跟白纸没什么分别的付丧神作为抵抗溯行军的主力军啊。
守护历史?别开玩笑了,守护也是,因爱而生啊。
他们或许会对自己身为刀剑时的主人心存好感,自然也有心生厌恶的。他们可能喜爱着自己所存在着的那段历史,但也可能漠视与自己无关的一切。
人通人性尚且如此,刀何如之。
作为他们唯一朝夕相处的人类,审神者一步行差踏错,失去的就可能比挽回的更多。更何况大部分审神者不过是上一任那样空有强大灵力的小姑娘罢了,她们连自己都理不清,又如何去引导各有心思的付丧神?
那样的小姑娘啊,有太多太多承担不起的真相,一旦世界残酷地将美好的一面撕裂,她们就再也没有办法回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去爱的了。
不是没有爱过啊,只是忘了。
所以她的不甘留了下来,日日夜夜纠缠着久候数寄。
久候数寄可怜她,也心疼她,所以看某些付丧神更加不顺眼。
她一定很害怕吧。即使拥有着支配的权力,怀中抱着的也只是冷冰冰的兵器。正如久候数寄细细把玩着的,这段线条美丽而有力的脖颈,人类的温度怎么也捂不热。
明明是肌肤相触,却像是萤火追逐着月光。
三日月宗近似是察觉不到后颈带着杀意的旖旎,他松开摁着她肩膀的手,游移到她细白的颈侧,食指以一种可以说是温柔的力道,磨蹭着她耳根那一块敏感的肌肤。她喜欢这种接触。
有时候,三日月觉得审神者比他们更像一把刀。分明有着见血封喉的本事,却顺从到让人有了可以支配她的错觉。
可也只是错觉。
她不太像她这个岁数的小姑娘,有着令人艳羡的青春可以肆意挥霍。迷茫、犯错……通通不痛不痒,那是在骄纵的年纪里被人偏爱才有的权利。
而久候数寄,无时无刻不在刻意隐藏着行将就木的人才有的眼神。
她太有目的性,也太偏执。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其它的一切,包括自己,也无关紧要。所以被人怎样对待都无所谓,同时也意味着无论别人怎么劝解也不会听。
好似无法如愿以偿,就会丧失生机。
至少三日月宗近是这么认为的。
他有时候看着她笑,却像看到了一个溺水的人不曾挣扎地沉底,身体无动于衷,眼里却写满了求救——就像现在这样,就像一记闷锤砸在他的心房,就像无辜的受害者看着动摇的罪犯。
他做了错事,所以会愧疚。这没什么,付丧神也会有羞耻心。
三日月宗近放弃似的闭上眼,更靠近久候数寄。他们额头相贴,却无法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