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家具都擦了一遍?”木念吃了一惊。
“满意吗,木念太太?”
“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昨天没做啊。”
“当然是昨天夜里。”
“你整晚开着灯?”
“喔,不,没有那个不是,我有个内建的紫外光源,能借着紫外光视物。而且,当然,我不需要睡眠。”不过,他的确需要赞美,当时她就了解到这一点。
他必须知道自己在讨她欢心,但她却无法为他提供这样的满足感。
她只能酸溜溜地说:“你们这种机器人会让一般家庭主妇失业。”
“一旦从家事的劳役中解脱,世上还有重要许多的工作等着她们。毕竟,木念太太,像我这样的东西是造得出来的。但目前为止,人类的大脑——比方说你的大脑——它的创造性和多样性仍是无法模仿的。”虽然他的脸部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中却盈溢着敬畏与赞美。
艾斯凑近了些,说道:“你一定活得不快乐,才会说这样的话,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一时之间,木念觉得很想哈哈大笑。
这是个多么可笑的情况:她面前是个活生生的地毯吸尘机、洗碗机、家具擦拭机,是个工厂制造出来的机械杂役—此时,他却充当一名心理医生与倾吐心事的密友。
但她突然以悲痛的声音,一口气说:“假如你真要知道,我想是……你们机器人灭绝。”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一点儿懦弱。
基于某种原因,她觉得人类的尊严在支持她,让她坚强地面对这个人类的产物。
“那是最近的事。”她补充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来这个寸草不生的星球,那是因为你们机器人毁了家园,杀了我的家人,我们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此时她的鼻头红了,她赶紧别过脸去。”
艾斯感受到对面的痛苦,只能转移话题。
“我能帮你布置这个家吗?”
她忿忿地说,“不需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家对我们来说都是奢望。”
说完转身离开,没有看到眼前艾斯眼神中透过一丝光亮。
深夜,外边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夕阳投下来的斜斜的阴影。
阴影钻进了机器人在城墙上凿出来的一个个凿孔里,然后它们又聚集到了那条扔满了污物的沟堑里。
这条壕沟环绕着大楼。
这条沟有一人深,而且太宽,无法一跃而过。
沟里被灌满了酸性的水,还扔了许多生了锈的废金属和垃圾。
这是我的城市的护城河。
它保护着人类,阻挡着相对较小的那些恶魔每天都会发动的攻击。
它是一条很好的护城河,它要保护我们的安全。
但是这里没有一条大得足以阻止大恶魔的大护城河。
隔壁是一座已经被毁坏了的黄色房子,建筑的一部分已经往屋里坍陷下去了。
这些房子已经不再安全了。
这座城市里有太多的恶魔。
因为心灵受到了毒害,所以它们选择为非作歹,涂炭成千上万的生灵。
恶魔们强迫容易驾驭的人们排成一列列纵队往什么地方开拔——都是一去不回。
他们留下的都是木结构的房子,非常容易毁坏。
两个星期前,在那幢黄色房子里,南村一家差一点丢掉性命一块块黄色的墙板现在还戳在护城河里,在工厂周围狭窄的步行油上也扔得到处都是。
那是最后一次捡拾垃圾之旅。
我不是一个有效率的捡破烂的人,此时也不得不靠维持生计。
滑着轮子进进入。
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天气很冷,老关节嘎吱嘎吱直发出响商。
过了几秒钟后,启动绞车打开了钢铁卷闸门。
脚边出现了一条带状的亮光,亮光往上升高,也许升到了四英尺的高度。
悄无声息地从门下走了出去,走进了万籁俱静而又危机四伏的新世界。
对着阳光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一下的眼镜,又在那里察看了一会儿街角的情况。
然后抓起一块斜靠在大楼墙上的沾满了污泥的胶合板。
推了一下,这块厚厚的木板倒了下去,横跨在壕沟上。
南村滑着轮子从木桥上过来,到了跟前。
从盘子里抓起那罐玉米粥,打开喝掉了。
便利店的机器人——仍然还有健康的心灵。它们还没有落入笼罩着这座城市的魔咒的魔掌中。
当南村踩着轮子滑过大门就要进入漆黑的大楼时,拍了拍它光滑的后背,舔了舔手指,俯下身用力拉起胶合板。
把它拖过来还没来得及把它靠回墙上,胶合板的另一端就掉进了污秽不堪的堑壕里。
当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街上看起来还是和此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靠在墙上的那块胶合板上,现在多了一些污泥,而且还被打湿了。
偷偷从大门口退回到了屋里,然后把卷闸门放下,将它紧紧关上。
这一座废弃的机器人生产工厂,旁边空地就是家人的房屋。
南村没有回到屋里,而是来到小屋坐在监控摄像机旁边,将它安置在工作台上,而工作合摆在空荡荡的车间中间。
整个屋子除了一束从工作台灯上投下来倾泻在桌子上的灯光外,其他地方的灯都没有开。
必须小心地分配电力使用。恶魔们仍然在使用电网的电力。
仍在暗中偷偷用电,每次都只能小批量地用,而且只给局部的备用电池充电,这是一个诀窍。在屏幕上,大约有十五分钟,画面没有出现任何变化。我注意到那些长长的影子变得更长了。
太阳不断下沉,渐渐接近地平线,阳光变成了一种黯淡的黄色。
从前,大气污染总是让落日显得那么地美丽,现在感觉到了虚无的空间包围着。
这是一个非常寂寞的空间。
只因工作还能让我保持神志正常。
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解毒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