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老者王墨白捧着他的那件白衫,就这么光着膀子摇摆着回到自己那座金碧辉煌,却略显冷清的宅院。
亏得此时酷暑,不然依照着他身上那二两排骨,即便不被一阵冷风刮死,也得落得个卧病在床的下场。
他每次输棋输得厉害了,便会如此,不喜欢穿衣服。这挺让正在逛街的女士们困扰的。
老头所到之处,众女士们“轰!”的一声散开,忙慌地躲避不迭。
万一这老东西发起疯来,被掏摸上一下也是吃亏不是。
老头坐上自己花重金购得的那座巨大镂凤楠木椅上,重金不是花在买椅子上,是花在请打手上面。
打手打了那个不愿将椅子卖给他的禁妖城长得最肥、最有钱的商人,得了重金。
那个最肥、最有钱的商人当天便去那座小桥边上的馄饨摊道了歉,赔了砸坏的摊子,被商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卖馄饨的矮瘦汉子咧着嘴对老头笑了笑,老头觉得自己重金花得挺值。
直到自己第一次品尝了卖馄饨特意为他烫的那一碗馄饨之后,觉得卖馄饨的宣传确实存在一些弄虚作假的地方,方觉自己冤枉了那名一瘸一拐离开的商人。
不过自己从此在那条灵碑街上的摊子便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每次早上出摊,从街头至街尾,街坊邻居,摊贩铺主们见了他都会热情地招呼:
“杀猪的,这么早啊?来吃几个刚出屉的烧麦。”
“棋圣爷爷……”
这令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暖和。
今日特意从城中心赶来看他笑话的那几个,在离开灵碑街的时候,身上便挂满了稀奇古怪的礼物。
油渍啦,鼻涕啦,馄饨皮啦……
其中馄饨皮数量最大。
灵碑街的街坊并不知道禁妖城灵值兑换处他说了算。
整座禁妖城知道他身份的也只在一手之数。
这五根手指今天都到了灵碑街,获得了街坊们的无私馈赠。
他早已处于半隐退状态,灵值兑换处也交给了手下人去打理。
他每日唯一的重要工作便是去那座测灵碑边上摆摊子。
测灵碑旁边的那座小桥是禁妖城新入城人员的唯一入口。
他要寻找他的徒弟兼上门女婿,现在城里的年轻人早已被他逐个排查过,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他决定了,明天一早先不去摆摊了,他要去找城里最好的眼科大夫。
他坐在楠木椅子上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嬉皮笑脸的。配合着一身排骨,满头银发,宛如鬼怪。
楠木椅子放置在他家那座宅院的兽头大门前,东边那座石狮子的脚下,日晒雨淋,风吹雨打。
他要让人知道,灵碑街是他罩的。
到底是楠木所制,椅子并不见多少残败。
他没带钥匙,他家那座巨大兽头大门上着锁。
想必他家唯一的那个老仆,那个老不羞又去妖姬楼逛去了。想来今日是不会回来的。
他现在只能等自己的闺女回家给他开门,放他进去。
他闺女在缉妖司上班。
那缉妖司与城主府不同,根本没有什么准时下班这一说,根本就无视禁妖城猎妖师合同法。
唉,今日又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老头打开怀里自己的白衫子,里面包着许多物件。
烟杆,棋盘,棋子罐,两枚腰牌,一根丝带。
他看见了那条丝带后面的狰狞伤痕,以他王级猎妖师的眼光,可以很容易判断那道伤痕是一柄利剑斩出来的。
那小伙子就那么微笑着轻轻解下丝带,将丝带和战利品都一股脑用白衫包了包塞给了他,对他说道:
“帮我保管丝带。我信你。”
这丝带似乎对那小伙子来说比性命还重要啊。
那小伙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为何不愿随我回来,又为何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以他的才智,应该看出老夫在禁妖城里并不普通才对。
小伙子拒绝得很认真,让人不得不同意的认真。
老头摇了摇脑袋,他想不明白。
他看向似乎挂在城墙上的太阳,那下方正是那座小桥,那座测灵碑。
那个小伙子所在的地方。
李北蝉此时正坐在自己唯一留下来的战利品上,那只小凳子。
小凳子摸着冰冰凉凉,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物件,那老头身份一定不凡,改日得好好敲他一笔。
刚才纷乱之际,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你叫李北蝉,今夜,桥边,只一人。”
他脑海里唯一记得的便只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