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远远瞧见皇后与丽妃站在太液湖边时,已变了脸色,疾走间龙袍翻飞,强自压抑着担心与怒意,头也不回地吩咐:“立刻备辇过来,传太医去坤和宫候着……”他顿了顿,声音低哑,“让他们先开着冶填心草的方子。”
眼见得万皇后落入太液湖中,周文帝目眦欲裂,他扯开外袍,随手甩在一边,纵身便跳下去。
湖水冰凉,周文帝只觉心中惶惶,他闭住气,手脚并用地向下游向她。她是会水的,他知道,但此时万皇后一心求死,何况又有填心草的毒,只是下沉…下沉…终于,然则其实也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文帝伸手拽住了皇后衣袖,竭力上提,一边踩水向上游,一边将她揽入怀中。
待帝后二人进辇,一旁惨白了脸的丽妃已然全身冰凉,几乎要瘫在婢女身上。
辇中,吐了几口水的皇后已经醒了,入目是一片明黄色,晃得她如坠梦境。
周文帝早已除去皇后外衣,将她用自己的外袍裹了,搂在怀里。又摘下她头上各式钗环,用金纱棉缎子绞了绞她的青丝,脱了她鞋袜。这时觉得她中衣也有些湿,便有些犹豫要不要也替她脱了去,刚要伸手解皇后的衣带,却发现她睁着眼看他,就暂罢了手,温言问她冷暖。
万皇后冷眼瞧着,讥嘲一笑,欲刺他几句,但刚一要开口,便上不来气,喘了几喘,只觉心上乱跳,身子发软,提不起一点气力。是了,这是她服了填心草的缘故。一念及此,便又闭了眼,也任由文帝抱着了。
文帝观她神色,默了默,又将她搂紧了些,低声在她耳:“我知你为了什么,但你若死了,我就让太子也下去陪你……”见皇后陡然睁了眼,他假作讥讽地微微笑起来,心底苦涩弥漫,只是面上不显,盯着她的眼,说,“明白了?”
辇停了,文帝仔细地把皇后包进他的龙袍,让她靠在自己心口,右手将她横抱起来,左手搭在恒常肩上下了辇。
虽则是夏日熏风,人皆感和暖,皇后仍禁不住颤了颤,文帝眉头微拧,换左手揽住她膝窝,用右手探探她额头,顺便理了理她的碎发。又见皇后一只手露在外面扯着他的袍边,右手便拢过去,捂着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这般包着皇后的手,指腹都能搭在她的腕上。
皇后昏昏沉沉地倚在男人肩上,心里惦记着太子的事,便不敢彻底闭眼,只觉龙涎香的气息缠得她没法动脑。这厢被风一吹,倒似能上得来气了,深呼吸几下,叫了声“皇上”,一边又漫思他确乎不愧是皇上,抱着个仇人也走得又快又稳……
文帝没听清,低下头望她,带着一点疑惑的神色。
他略略叹了口气,用手覆在她额上,轻轻哄她:“喝完药,歇一歇,等养好了精神再找朕的麻烦罢。”
文帝又向恒常问:“翁……”时间有些久远,他记不清太医院里那神医具体名字,只模糊记得个姓。好在恒常熟悉他的习惯,知他一时没想到,便已接话:“翁医正已在殿内候着,相关的药也已取来了,娘娘一到就能诊脉。”
恒常心底里暗暗纳罕,皇上这是怎么了?突然找皇后不提,一找皇后就落水了,落水了又亲自下去救,救完了还一路抱回来,这宝贝样子活似当年二人蜜里调油的时候,乖乖,这都是二十年前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