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免外城没有江南的细水流长,也无东南蛮夷的郁葱树林,只有大片大片的黄沙,黄沙下掩盖着贫瘠的土地,时不时地刮起阵阵狂风,狰狞着血盆大口,卷起漫天的黄沙,一下子吞没了近在眼前的荒地。汤免内城还好些,四周城墙高立,阻挡了风沙肆掠,城里有好几口井,还能挖掘一些地下水,足够人们日常生活用,不过万一遇上干旱季节,井里的人就有些不够用了,此时全城上下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城内种满了枣树。这种耐旱的果树在汤免内存活了下来。犹如当地的官兵守卫着汤免,枣树也牢牢地抓住地上的泥土,不让风沙带走一寸一毫。
尽管如此,恶劣的气候,荒芜的土地,有办法的早就搬走了。坚守多年的汤免主簿也挨不住老天爷的摧残,举家搬进了京城。独留下这套宅邸,送给太守做了人情。而太守,又借花献佛,转手扔给了临淮。即将在这天怒人怨的西北耗费所有青春的孝贤王。
西北建筑延续了漫天黄沙的粗狂,宅邸线条简单,造型古朴,不过一座正厅,正厅后就是正房1间两侧各有2个厢房,再有几间耳房散落在小花园里,小花园里还有一栋阁楼,一座凉亭,凉亭旁还有一口井。亭台楼阁之间没有曲曲折折的回廊,只有笔直干脆的通道连接。通道的石柱雕刻着简洁的头狼捕野蛇,弯弓射大雕等打猎的图饰,多了一份朴素豪迈,少了一份奢华细腻。花园里散落着几颗枣树,枣树下围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花朵。花园的尽头就是后门,门旁还有一间年久失修的屋子。房子的主人已经去了多日,蜘蛛网灰尘落了一地。太守派来的官兵们热热闹闹地打扫起来。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倒到花园里,渗透到土里,见不得一点湿。太守看得直摇头:“顶顶珍贵的水,人家连喝都喝不上,就直接扔地上了。造孽哟。”
周围的动静差不多了。赵琅也吩咐官兵们去驿站集合。王爷的府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冷翠小心翼翼地扶着临淮下了马车。二十几日的路途奔波,使得原本弱不禁风的身子更加地孱弱了。临淮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他把大半个身子倚靠在冷翠身上,短短的几步路,咳嗽不止。赵琅面无表情地抱拳离开了,太守已经吩咐人带着他去汤免的都尉府了。冷翠瞧着他如避瘟神的模样,在他背后啐了一口,扶着临淮慢慢地踅回后院了。
黑脸太守吆喝着一群肃杀的汉子从马车里卸下临淮的物什,指挥着抬到后院里。
后院里的正厢房打扫干净了。冷翠吩咐着这些官兵把随身携带的箱笼一一摆在房里。随手拣了几块碎银子递给百夫长吃茶。那百夫长李诚身量七尺有余,眼露精光而面呈憨厚之色,乐呵呵地拒绝道:“姑娘客气了。王爷舟车劳顿多日,尽早休息。”说着,退出房门。在院子里吩咐自己带来的二十几个小兵什么人站什么位置,一时之间,这座空置许久的小院也活出了几缕生气。废太子之事在成国已众人皆知。这些老兵们见过俘虏,也看过逃兵,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看多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子,遭遇了这些事情,也算是废了。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怜极了。何必在伤口上撒盐。
临淮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沿上,抬头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头顶上的芙蕖含苞待放,墙上的青狼纵情奔跑,脚下的青花缠枝挟裹着四面八方的热气,汹涌澎湃地激荡着临淮的心房。
他的胸口,却一丝热气全无。
冷翠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有条不紊地翻开衣物箱子,把秋日常用的衣裳放在床边的雕花衣柜里;几个猛兽摆件放在床头柜上;又拾掇了2个大花瓶放在门口。
空荡荡的房间终于像模像样起来。冷翠嘴角含笑着,“王爷,从今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她转过身,才发现临淮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床上。她惊声尖叫起来:“太医,太医…”
穷乡僻壤里找不到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黑脸太守勉为其难地吩咐百夫长李诚留下一小队士兵留在这里守护着,听候冷翠姑娘的调遣。也不理会主人家的冷淡,大摇大摆地走了。
从今往后,年华尚好的女子和二八年纪的少年要在这漫天黄沙金戈铁马的汤免度过一生。何其不幸。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李诚布置完侍卫,抬头看着仄仄的围墙上空阴郁的天色,自言自语道。
轻轻关上门的冷翠耳力深厚,听到了这句轻不可闻的低喃,怔愣了一下,握紧了手中满满的一个荷包,最后又重新塞回袖子里。
李诚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冷翠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一眼看到头的前程铺上了一层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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