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校长礼貌告别后，瑞丽出了门手抱着书，却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想着接下来每周都要麻烦校长给家里打电话，还说好了到了以后会经常和学校里要好的小姐妹联系，只能先都放在一边，彻底进入“与世隔绝”的模式，只能以后见面再慢慢解释了，这里的环境这样有限，这一年的支教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吗？越想心里越是复杂，刚好看到脚边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瑞丽用力将石子踢了很远，没想到刚好撞在了一双黑色布鞋上，瑞丽顺势向上一看：“王主任……您好……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注意……”还不等瑞丽把话解释完，王主任在她身边径直地走了过去，没有多看瑞丽一眼，此时的气氛被王主任地脸色变得瞬间冰冷起来，瑞丽也不敢多说什么，看着王主任走远后，自己就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宿舍。
到了房间后，发现白筱已经不在床铺里，可能是气候干燥的原因，空气中飘忽着被褥里和白筱毛绒兔子的小绒毛，瑞丽将门窗都打开，让微凉的空气净化着整个房间，随后开始整理床铺，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白筱正在她的背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白筱靠近了瑞丽身后大声喊叫了一声，虽然类似这种拙劣的恶作剧从小到大白筱不知道搞了多少次，可瑞丽还是很配合，每次真的有被她吓到七魂少了六魂半，追逐打闹了一会，两个人又相互依着在床上休息。
白筱边摆弄着瑞丽的头发边问：“你跑去哪里啦，我起来就到处找你！”
“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放心，我跟我爸妈说过了，让他们跟你家人也说一声！”
“那正好，省的我再跟她们通电话了！”说着，白筱起身下了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向门外望着自言自语：“这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啊，快饿死了！”
瑞丽已经开始翻起了宋校长借给她的书，一边告知白筱，要等到学生下课才能一起开饭。
白筱无奈地“哦”了一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看不出什么新花样来，索性又躺回床上伸个懒腰，开始和瑞丽闲聊起来：“瑞瑞，你说这里刚入秋就这么冷，冬天会冷成什么样子啊，我上网查过，这里的冬天特别能下大雪，看来我们要在“牢里”蹲上一年了！”
瑞丽心里明白，白筱和自己的情况不同，她本身就不想来，是她的父母觉得她娇生惯养着长大，想让她来吃吃苦锻炼锻炼，加之是与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在一起实习的缘故，白筱才勉强答应的，让她从优渥的生活环境中一下子过渡到这里，确实很难让她接受，不如带她出去散散心吧，让她多看看这里的美！
“筱筱，你不是最喜欢吃水晶葡萄嘛，这个学校里就有个超级大的水晶葡萄架，我带你去摘着吃，我保证比你在超市里买的那种精包装的都好吃！”
白筱听到立刻坐了起来，拉着瑞丽就往出跑了去，白筱也就是这样的女孩，比南方的天气变化还有快，一会多云一会晴，什么都挂在脸上，瑞丽也正是因为白筱这样简单直接的性格，让她从来不用有任何负担与她一起长大、一起开心、一起难过。瑞丽带她来到了葡萄架下，白筱兴奋地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虽吃了各种各样的葡萄，但她却没有真正见到过它们是如何孕育出来的，实在忍不住地摘了一颗扔进了嘴里，果然很甜，和瑞丽迫不及待分享着自己的开心与兴奋！
此刻，奶奶和村里的村妇们也做好了饭菜，正往餐厅的桌子上端菜，瑞丽看到大家都忙着也过来拉着白筱一起来帮忙，白筱也趁机又多摘了几颗拼命往嘴巴里塞。一进到食堂，阿姨们都笑脸相迎看着瑞丽，瑞丽大方地向大家介绍白筱，大家则将目光转向了白筱，看着她嘴里塞满了葡萄，手里还抓着一串，大大的眼睛四处看来看去，样子十分的可爱，接着又各自地忙了起来。瑞丽看着旁边那吃的认真的白筱，也忍不住地捏着她的脸，两个人相视着都大笑了起来！
外面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准确地说，应该算是一个老式撞钟，在大门口爷爷撞响地钟，不需要过于用力，钟也不大，但声音却可以传遍这个小校园。开饭的时间到了，桌子上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很快就看到了男孩子们相互打闹着，女孩们相互挽着手臂说说笑笑着纷纷来到了食堂。不知是否是因为缺乏水的原因，他们开饭前都没有洗手的习惯，还没来得及坐在椅子上，小手早就抓起了菜包香香地啃了起来，也难怪，他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很容易觉得饿。
不远处听到了宋校长的声音，他正在和王主任还有几位老师说着话也走了过来，看着瑞丽和白筱在帮忙给孩子们端菜，连忙招呼她们过来和他们同桌就坐，两个人放好了菜看着奶奶也忙完了，便也坐了下来。这时送她们过来报道的老师和司机也匆忙地赶到了食堂，校长依旧热情招待他们入座吃饭：“农村的粗茶淡饭，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来尝尝！”饭桌上，老师告知校长，他们中午吃完饭就准备回去了，交待着两个学生一定保证她们的安全和学习，宋校长当然立刻保证，那话语似乎把她们当做自己的学生一样照顾，老师则也放心地一直说“好好好”！
在其他桌的孩子们目光一直在这两个老师的身上，有的干脆转过身来，一边吃着菜包一边瞪大了小眼睛看着她们，两个姑娘十分不好意思地埋头吃饭，吃到这么简单的食材却做的十分有滋有味，瑞丽不禁感叹奶奶的好手艺，可厨房里面好像空无一人，刚刚来帮忙的阿姨们也听不到她们有说有笑的声音了，瑞丽放心不下问宋校长：“校长，爷爷奶奶呢，叫他们一起过来吃吧！”宋军急忙咽下去了口中饭菜告诉瑞丽，奶奶会端着饭去找爷爷一起吃的，倒是你们要多吃一些，粗粮对身体好！饭后，宋校长留了几次老师和司机，让他们休息后再出发，但老师说是要赶时间，学校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处理，临走还嘱咐两个学生坚持住，不要半途而废，难得的锻炼机会。谢过老师后，看着他们的车子又颠颠晃晃地走远了。
送别老师回来，看着这么多孩子都又挤回了那两间教室里，在里面暂时地休息，看到几个女老师，瑞丽忙上去询问她们中午在哪里休息，她们说平时都是在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眯一会，中午时间短，来不及回家的。瑞丽和白筱相视一看，便都明白了乡村教师的辛苦，也都有了同样的想法，两个人忙拉着几个女老师，邀请她们以后中午就在她们的宿舍休息，几个女老师本想拒绝，奈何架不住她们热情地邀请，走之前瑞丽本打算跟校长打个招呼，但看到宋校长、王主任和两个男老师在说话，便也没再去打扰，女老师们跟着来了她们的宿舍，幸好农村土炕足够的大，几个人躺下来空间也足够。
中午的乡村很是安静，没有城市街道的车鸣、发动机和人流的喧嚣，只有隐隐约约风吹着门口白桦树叶的声音，慢慢地大家都随着自然的“乐曲”进入了梦乡。但只有瑞丽始终没有睡着，她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宋校长，从未见过他脸上出现过的焦虑神情，不停地向王主任和老师们说着什么，从来到这里到现在没见他抽过烟，但今天中午显然他的指尖夹着一根还在燃着抽了一半的香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淡定自若的宋校长如此踌躇？瑞丽突然想到了今天在校长办公室，宋校长接到的一通电话，她虽不知电话的内容具体是什么，只记得宋校长没有多说几句话，只是回应着对方，但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的低落。
午休的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女老师按时起来，小心翼翼地铺平了她们的被褥，低声细语地示意瑞丽她们要去上课了，因为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的白筱，瑞丽看着白筱睡得香甜，外面的阳光也渐渐地没有那么浓烈，自己索性也睡不着，便起身看到门外的被微风吹动的白桦树，这样的天气在白桦树下看书，瑞丽想想都觉得很惬意，便拿起了地上的一个木质板凳还有那本《茫川》找了一个被树荫照护的地方，细细地品读了起来。翻开书先是几张黑白照片的插图，码头、货船、湍急的江水以及一张无半丝生气的全家福，看装扮是民国时期，应该和这家人有关的书吧，或许还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带着好奇与期待，瑞丽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瑞丽就是这样，一看起书来，甚至可以茶饭不思，充耳不闻任何身外之事，仿佛自己就置身在那些故事情境中，当再抬起头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瑞丽贪婪地又深吸了一口这山间还带有些许阳光味道的清风，站起身来，扭动几下早已发酸的脖子和肩膀。没想到这一幕刚刚被从远处走来的王主任看见，瑞丽正准备抬手像他打招呼，但王主任依旧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同样将她视如空气一般，向自己办公室的走去。瑞丽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王主任究竟是怎样的人，但回想起刚刚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眼神，瑞丽似乎明白了什么，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度假，再想到宋校长每次对她们的感谢，如果一直休息的话，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些，瑞丽快速地拿起了书和板凳，大步回到了宿舍，用力拍打着还在熟睡的白筱：“干嘛呀？人家睡得正香呢。”
“筱筱，别睡了，我们去找王主任，让他明天就给我们安排上课！”
白筱被她的提议吓得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不情愿地反驳道：“急什么，宋校长不是说我们可以休息几天的嘛！”
“你都睡了一天了还没睡醒，这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你的元气也应该补回来啦！”说着连忙帮她洗了毛巾递给白筱，让她擦擦脸就精神了。
但白筱还是心有犹豫地说：“可我不想去找那个主任，你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尤其是那对死鱼一样的眼睛一直瞪着我们！”
瑞丽耐心地开导着白筱：“哎呀，我们是让他给我们安排课程的，他没有理由凶我们呀，怕什么，走吧，我们俩一起去！”
白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还没等自己缓过神来，已经被瑞丽拉到了王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瑞丽礼貌地轻叩了房门，没有宋校长那种热情的回应，只是一声差一点都没听见的一声“嗯……”白筱听到不屑地做了个鬼脸，也学了一声同样的“嗯……”，瑞丽轻叹一声，也不得不再次提出请求：“您好，王主任，请问您有时间吗？我们想跟您申请一下上课的事！”里面依旧还是一句“嗯……”，白筱一听可没有再压着火气，立刻推门走了进去。瑞丽紧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走到了王主任的面前，他都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只顾着看手中的报纸，不高不矮的鼻梁上勉强支撑这一幅老旧的眼镜，瑞丽看着那双被白筱形容成死鱼的眼睛，还真是觉得筱筱的形容简直是精准到位。但总要表明来意，不能任由空气这样凝结着，瑞丽便先开了口：“王主任，您好！我和白筱过来是想跟您汇报，我们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您可以为我们排接下来的课程了。”说完，空气又一次陷入沉寂状态，瑞丽和白筱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个王主任，正在心里犯嘀咕时，王主任咳了一声，慢慢地放下报纸，拿起手边的茶杯喝起茶来，待他慢慢品完了他的茶才听到缓缓的一问：“你们俩学什么的？知道什么？能干什么？”真是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是这冰冷的三连问，瑞丽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们学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师范方向的，关于授课我们确实经验不足，在学校的时候试讲过几次，老师们也还算满意，现在分配我们过来支教，也是让我们得到更多的锻炼和经验！”王主任这次倒是很快地回答过来：“哦，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学校和学生是你们的试验品吗？”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误会，瑞丽连忙解释道：“不，主任，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希望通过这里的学习，可以将我们的所学尽全力地教给学生，这样的经验同样可以丰富我们的精力，是相互学习，相互学习。”
王主任却又一次发问：“你们一点上讲台的授课经验都没有，怎么上课，耽误了学生怎么办？我们这里初中部的学生可都打算考城里的高中的，考不上你们负责吗？”瑞丽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没有作声，心想的确如果因为自己耽误了孩子们的前途如何是好，一旁的白筱早已经看不下去，走上一步站在瑞丽前面，免得瑞丽再受到这个“鱼眼”主任的伤害：“主任，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学了这么多年的文化知识也不是白念的，谁不是从不会到会一步步走上来的，再说您怎么就肯定我们教不好，知识都是不断在更新，现在什么也都讲究一个创新，才能出成绩出效果。如果这么信不过我们，干嘛同意让我们来支教啊？”白筱的一番话倒是说得王主任哑口无言，想了一会儿决定，让瑞丽先去教小学部，看看水平怎么样，再考虑去初中部。至于白筱，主任心想：“小姑娘人不大，嘴巴倒厉害，这种性格还是要好好磨一磨才能有耐心地做好一个老师。”便先让白筱回去备课，没事的时候做奶奶的下手，负责学校的后勤工作。
宣布完了这个决定，白筱更是气不过，瑞丽生怕局面闹大，看白筱正要张口，一把拉住白筱准备往外走，但也拦不住她的快嘴：“嫌我说的不好听，就公报私仇，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让我上课！”说完，一转身拉着瑞丽大步离开了主任的办公室。白筱心里虽然明白这种感觉很痛快，但和“鱼眼”主任的梁子恐怕今天也算是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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