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在晨光中闪耀，滴滴水珠落下，林羽手持新领的朱漆算盘，拨开衙门口垂落的枯藤，腰间的竹符轻轻晃动，铜铸的“书吏”二字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比昨日更添了几分悦耳。
“林兄又在琢磨什么呢？”李忠抱着卷宗从月洞门钻出来，官靴上还沾着破庙的灰烬，“武库的烂账够你算到立夏……”话还没说完，就被算珠的脆响打断，林羽指尖翻飞，算盘上赫然显出一个歪斜的“柒”字。李忠盯着那数字，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了七日前城西粮仓蹊跷走水的数目。
卯时三刻的点卯房里弥漫着霉味，林羽的炭笔在花名册上划到第三十二个名字时，窗外突然传来泼妇骂街般的声浪。卖盐的胡寡妇正揪着茶商钱掌柜的鼠须，两人为了半寸檐下地界撕扯得发髻散乱。
“这月第七起了。”老衙役啐掉嘴里的瓜子壳，“自打城南划了皇商采办区……”林羽的炭笔在“钱德发”三字上重重一点，墨迹渗过三张宣纸。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泛着微光，【当前声望值：45/100】的提示像根鱼刺卡在喉头。
“我去调解。”他甩开皂色官服的下摆，惊得李忠打翻了砚台。墨汁溅在昨夜捡到的星纹绢帕上，金疮药的味道混着松烟墨，竟勾出几分铁器生锈的腥气。
市集蒸腾着熬糖的焦甜，林羽绕过三辆歪斜的独轮车，忽然瞥见糖画摊子前立着一个戴帷帽的姑娘。月白裙裾下露出半截青竹纹绣鞋，发间银铃随着她俯身查看糖人裂纹的动作轻颤，昨夜屋脊上的双环髻在记忆里晃了晃。
“糖浆火候过了三厘。”那姑娘指尖拂过糖人断裂的脖颈，帷帽薄纱随着话语轻扬，“老丈若用槐花蜜代替麦芽糖……”“柏姑娘也懂市井营生？”林羽顺手扶住被撞歪的糖画架子，袖中滑落的铜钱正正卡住松动榫卯。
帷帽下的轻笑像春冰初裂：“不及林书吏会修房梁。”她突然掀开薄纱，露出眼尾淡青的胎记，“胡寡妇闹事这半月，钱记茶铺的苦丁茶销量涨了三倍。”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糖画老丈的铜勺“当啷”掉进糖锅。远处绸缎庄二楼，某个黑影将黄铜望远镜收进袖中。
“盐渍地养不出茶树。”柏瑶的绣鞋碾过地面泛白的土粒，“但若掺了破庙后墙的石灰……”林羽袖中的竹符突然发烫，系统弹窗在茶铺幌子的阴影里闪烁：【发现特殊矿物反应】。他假意弯腰系鞋带，指尖抹了把墙根白土，咸涩味里混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两位客官买茶么？”钱掌柜的圆脸从柜台后冒出来，鼠须沾着茶沫，“上好的雨前龙井，泡开能立起三寸茶芽……”柏瑶突然抓起茶罐嗅了嗅：“江西瓷窑三月才开，钱掌柜的福建茶罐倒是二月就到货了？”她指尖拂过罐底未干的釉彩，在柜面留下一道靛蓝指痕。二楼传来茶碗碎裂的脆响，林羽的算盘珠不知何时少了三粒。
钱掌柜的汗珠滚进茶罐时，胡寡妇的骂声又穿透半条街：“挨千刀的往我家盐缸掺沙土！”暮色染红市集旌旗时，两人蹲在染坊废水沟旁。柏瑶的银簪挑开某块松动青砖，露出底下新鲜的车辙印：“戌时三刻，骡车负重约二百斤。”
“装石灰用独轮车更方便。”林羽捻着砖缝里的褐色颗粒，系统分析蓝光在瞳孔深处流转，“除非要运更贵重的东西……”“比如风水罗盘？”柏瑶突然指向污水里半片浮木，龟甲纹路间嵌着半枚青铜指针。远处打更人的灯笼晃过墙头，照亮罗盘边缘“卧虎岗”三个阴刻小字。
暗巷里突然卷起阴风，林羽后颈汗毛倒竖。柏瑶的银簪擦着他耳畔飞过，钉住巷口晃动的黑影。那分明是茶铺二楼见过的黄铜望远镜，镜片却裂成三瓣，映出他们背后逼近的刀光。
“蹲下！”林羽拽着柏瑶滚进染布堆，五把剔骨刀砍进晾杆的闷响震落檐上积雪。靛蓝粗布漫天飞舞，他瞥见袭击者腕口的虎头刺青——和破庙火场焦尸上的如出一辙。
柏瑶的银铃发带缠住最近那人的脚踝，林羽趁机将算盘砸向对方膝窝。木珠迸裂的瞬间，系统提示音盖过打手的惨叫：【检测到致命威胁，防御类道具「金丝软甲」解锁需声望值60】。
染坊水车的吱呀声突然停滞，月光照亮领头打手刀柄镶嵌的翡翠。林羽瞳孔微缩——那分明是今晨李忠摔碎的砚台边角料。月光在染坊的靛蓝布匹上流淌，林羽后颈突然泛起金色波纹。五把剔骨刀砍在虚空中，竟发出金铁相撞的嗡鸣——他周身不知何时覆上一层半透明的金丝网，细密纹路在月光下流转如星河。
“六十了！”视网膜上【声望值：60/100】的提示让林羽精神大振，方才百姓们恍然大悟的惊叹化作实质能量。他顺势扯过三丈靛布抛向空中，对着怔住的打手们冷笑：“李主簿摔碎的砚台，各位倒是物尽其用。”
柏瑶的银簪突然挑起水车齿轮，飞溅的污水精准淋湿领头者衣袖。靛蓝染料遇水晕开，露出半截青紫色的虎头纹身——与破庙焦尸别无二致。“三日前运石灰的骡车，载的怕是火药吧？”她指尖晃着半块硫磺石，“虎头帮什么时候改行做烟花生意了？”
打手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人指着同伴衣角的石灰印记大叫：“老五今早去过破庙！”话音未落便被踹进染缸，靛蓝泡沫咕嘟咕嘟吞没了惨叫。
林羽趁机甩出算盘残框，檀木暗格里的硫磺粉遇风自燃，在布匹间烧出七个冒烟的空洞。“天火！”不知哪个打手颤声叫道，剩余四人顿时作鸟兽散。
柏瑶的银铃发带缠住最后逃窜者的脚踝，林羽抓起染坊晾晒的账本拍在他脸上：“告诉钱掌柜，他藏在茶罐夹层的私盐账簿，明早就会出现在郡守案头。”
晨光初绽时，市集中央已摆起丈余长的证物台。林羽将掺了石灰的茶叶倒入清水，沸腾的气泡里浮起缕缕黄烟；柏瑶则用银簪轻点茶罐底釉，未干的彩绘在晨露中晕开靛蓝涟漪——正是染坊特有的青花原料。
“难怪茶罐比茶叶先到！”卖糖人的老丈捶胸顿足，“他们用染布废水造假釉，是要毒死全城人啊！”人群爆发的怒吼惊飞檐上麻雀，不知谁带头喊了声“青天”，烂菜叶和臭鸡蛋瞬间淹没了钱记茶铺的牌匾。
郡守抚着山羊须频频颔首时，林羽的竹符已换成雕云纹的铜牌。柏瑶站在廊柱阴影里，发间银铃随着她整理星纹绢帕的动作轻响。
当林羽接过委任状转身，正撞见她眼底未及收敛的星芒——像夜归人望见了灯烛。“林大人可要请我吃糖画？”柏瑶指尖晃着半枚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他腰间的玄铁算盘。
染坊水车声随风飘来，带着未洗净的硫磺气息。暮色染红市集旌旗那日，林羽在账册夹层发现一张泛黄的舆图。卧虎岗三个朱砂小字下，隐约可见半枚虎头刺青的印记，而染坊的位置，恰好压在风水局“白虎衔尸”的凶煞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