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酒液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时，东南方的赤色烟花还在夜幕中灼烧。
陆川垂眸望着案几上被酒水洇湿的图纸，汴河新筑的滚水坝曲线正与王婉掌心的纹路交叠，那只被勾住的手却突然反握住他的。
陛下，臣妾记得您说过。王婉将药膳碗转了个方向，青瓷碗底映着跳动的烛火，汴河改道后的九曲回廊，能护住两岸十三县的春耕。
她话音未落，内侍总管已捧着鎏金漆盘跪在露台边缘。
盘中的羊皮卷烙着青铜火漆，狰狞的狼首纹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陆川用银刀挑开封泥的刹那，夜风突然卷起案几上的算筹，噼里啪啦落进琵琶弦里。
北狄王说汴水改道会淹没他们边境牧场？蒋嫔的指甲在琵琶腹板上叩出清响，上月他们使团还求着要买新式水车图纸。
何贵人将碎玉水车的最后一片琉璃瓦按进凹槽，水银灯照得她耳坠上的东珠莹白透亮：臣妾父兄戍边时常见北狄商队，他们的马匹总要饮汴河支流的水。
陆川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王后腰间玉佩，那枚雕着盘龙衔珠的羊脂玉突然沁出凉意。他身为穿越者，时常会想起现代的知识，此时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工部库房翻到的旧档——先帝朝那场旱灾，北狄人正是借汴河改道之名发兵南下。
传旨明德殿。他突然起身，腰间的九环蹀躞带撞得星象图齿轮咔咔作响，着鸿胪寺卿携汴水水文图册，再取十架改良水车模型...
话未说完，卢妃突然扯住他衣袖。
占星用的金丝楠木匣里，白日里算好的二十八宿方位竟渗出暗红水渍，在紫微垣的位置凝成血珠。
近来，不时有探子来报边境有异常动向，偶尔也会提及边境的一些小摩擦。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陆川独自立在御花园的叠翠亭。
新移栽的西域石榴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暗香浮动里混着远处汴河的水腥气。
他握紧袖中那份贸易协定草案，纸角已被冷汗浸得发皱。
这时，远处传来了王婉轻盈的脚步声，陆川侧耳倾听，心中一动。不一会儿，陛下。王婉的声音从九曲桥那头飘来，她提着盏鲤鱼灯，灯影在波光里碎成点点金鳞，工部宋尚书说，北狄边境的三处水文观测塔，昨日突然都断了鸽信。
陆川望着池中倒映的弦月，忽然想起现代地理课上的等流时线图。
他转身时带落几片石榴花瓣，正巧落在王婉发间的金累丝凤钗上：明日让户部把去年与西域的茶马交易簿誊抄三份，要特别标注用汴水灌溉的紫笋茶产量。
五日后，当北狄王帐的狼旗在阴山脚下猎猎作响时，鸿胪寺的马车正碾着新修的青石板官道北上。
车辕上除了朱漆木箱，还绑着六个竹篾编织的球形物——那是蒋嫔连夜教工匠改良的孔明灯，能带着汴水水质检测文书直上九霄。
十日后，北狄边境的牧民发现汴河支流突然多了几十架青铜水钟。
随着春汛到来的，还有大梁商队驼铃的脆响，满载着用汴水浇灌出的药草与丝绸。
当陆川在宣政殿接到北狄王亲笔信时，卢妃正在占星台煮茶。
茶烟升起时，她忽然看见紫微垣旁有流星划过，在夜空拖出金红尾迹，恰似那夜东南方炸开的赤色烟花。
陛下这份贸易协定，倒是比十万铁骑管用。何贵人捧着北狄进贡的夜光杯进来时，琉璃窗棂正将晨曦切成细碎的金箔，落在陆川刚批完的治河奏折上。
王婉研磨的手突然一顿，朱砂溅在袖口的缠枝莲纹上。
她望着窗外振翅掠过宫墙的白鸽，总觉得那些咕咕声里混着别样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