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第三次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晨祷的熏香呛得他喉头发痒，余光瞥见鎏金神像的裙摆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这是他转生到洛森家族的第十六年，圣堂穹顶投下的光斑依旧会在祈祷时晃得他眼晕——就像前世被卡车撞飞前看到的远光灯。
“别咬嘴唇。”母亲艾琳的银戒轻轻叩在他后颈。这位洛森家族主母跪坐在左侧祈祷席，晨雾般的银发间垂落黑纱，衬得眼尾泪痣愈发鲜红。她总能用羽毛拂过似的力度制止小动作，就像此刻林恩刚想挠发痒的耳垂，立刻被母亲裙摆扫过的手背拍了回来。
右后方传来布料摩擦声。妹妹艾莉西亚把金红色卷发拢到耳后，琉璃色的眸子在长睫毛下忽闪。林恩闻到她袖口飘来的接骨木花香，这丫头准是又偷溜去东边花房了。转生时裹在襁褓里的记忆还残存着片段——母亲抱着浑身青紫的婴儿冲进卧室，把哭闹的艾莉西亚塞进他怀里，发梢还滴着混有铁锈味的雨水。
“愿星夜之母庇佑洛森的血脉。”主持仪式的老祭司拖长音调。林恩跟着众人起身时，发现艾琳夫人正用指尖摩挲袖口暗纹。那是洛森家徽缠绕着荆棘的形态，每当母亲焦虑时就会反复描摹这个图案。
艾德里安叔叔的银靴踏碎了彩窗投下的蓝紫色光斑。这位家族旁支话事人径直走向祭坛，胸前的逆五芒星家徽随动作折射出冷光。“看来我们的小少爷还没学会控制魔力外溢？”他故意踩住林恩垂落的披风一角，“看看这冰霜痕迹，艾莉西亚小姐的魔力控制可比某些废物强多了。”
林恩低头盯着自己袖口凝结的薄霜。自从三个月前觉醒仪式失败，他的魔力就像漏水的木桶不受控制。艾莉西亚突然拽了拽他披风下摆，少女指尖划过的地方，冰霜瞬间融成水珠渗进地毯。
“至少哥哥不会把火球术砸在家族纹章上。”艾莉西亚甜笑着举起右手，掌心悬浮的冰晶玫瑰突然炸成碎屑，几片冰渣精准地落进艾德里安的葡萄酒杯。林恩憋笑憋得肋骨发疼，这丫头总能用最无辜的表情噎得人跳脚。
晨祷结束时的钟声震得水晶吊灯叮当作响。林恩跟着母亲穿过挂满先祖画像的长廊时，艾琳突然停下脚步。她摘下胸前黑曜石胸针按在儿子掌心，金属棱角还带着体温：“今晚来藏书塔，走东侧螺旋梯。”
怀表齿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恩摸到胸针背面凹凸的刻痕，那是个被荆棘缠绕的星芒图案。前世最后的记忆突然闪回——急救车顶旋转的蓝光，消毒水气味，还有不知哪传来的齿轮转动声。他甩甩头驱散幻听，艾莉西亚正踮脚往他领口别冰霜蔷薇，凉得他一个激灵。
藏书塔的霉味混着羊皮纸特有的腥气。林恩数着第三十七级台阶上的裂痕，月光从箭孔状的窄窗漏进来，在他手背照出细长的光斑。母亲说的东侧螺旋梯藏在挂毯后方，青铜烛台转到第七格时，机括咬合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的夜枭。
禁书区的空气粘稠得像蜂蜜。林恩举着烛台的手开始发麻，火苗在第七排橡木书架前缩成绿豆大小。当他抽出那本裹着蛇皮的《深渊通识》时，铁质书架突然发出牙酸的吱呀声。书脊触地的瞬间，某种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了脚踝。
“现在的祭品都这么寒酸？”沙哑的女声带着蜜糖般的黏腻。林恩后颈寒毛倒竖，烛火映出地板上蜿蜒的锁链纹路——那根本不是影子，而是泛着磷光的实体。有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他耳垂，硫磺味的热气喷在颈侧：“连瓶龙血都没有，小少爷打算用自己当契约金？”
林恩反手把烛台往后捅去，手腕却被冰凉的手指钳住。火光摇曳间，他看清了对方暗紫长发间弯曲的犄角，以及尾椎骨延伸出的骨刺长尾。女人熔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嵌着黑曜石的右眼突然转动半圈：“哎呀，混沌之血的味道。”
胎记处的灼烧感骤然加剧。林恩摸到后颈凸起的皮肤，那个自转生起就存在的暗红印记正在发烫。女人突然拽着他手腕按在书架上，蛇皮封面渗出粘稠的黑液，顺着他的血管纹路爬上小臂。
“夜歌，第三深渊的放逐者。”她舌尖舔过尖锐的犬齿，锁链缠上林恩腰腹时发出咒文嗡鸣，“虽然你蠢得连基础召唤阵都画歪了，不过……”骨尾突然刺破他食指，血珠滴在锁链上腾起青烟，“混沌容器倒是值得投资。”
剧痛从脊椎窜上颅顶。林恩踉跄着撞翻书架，看到自己滴落的血珠正在半空凝结成逆五芒星。胎记处钻出荆棘状的红纹，顺着锁骨爬上脸颊。夜歌的嗤笑混着锁链碰撞声：“现在后悔晚了哦，小主人。”
塔外突然传来盔甲摩擦声。夜歌的骨尾卷起林恩甩向窗口，他扒住窗框时看到艾德里安带着圣骑士冲进庭院。月光下，母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西侧露台，艾琳夫人抬手将什么物件抛向空中，炸开的银粉暂时遮住了追兵视线。
“抓紧。”夜歌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林恩感觉锁骨处的荆棘纹路突然收紧，整个人被扯着坠向黑暗。坠落途中他看见艾莉西亚提着裙摆狂奔而来，少女琉璃色瞳孔泛起冰蓝，无数冰棱在追兵脚下破土而出。
当林恩重重摔在藏书塔地下室的草垛上时，夜歌正用尾巴尖戳他渗血的额角。“契约成立。”她指尖蘸血在他眉心画符，“每月满月需要喂食我的本体，作为交换……”暗紫长发突然暴涨裹住两人，林恩在窒息前听到最后一句：“教你控制体内那个快要爆炸的混沌熔炉。”